于祗开了眼, 江听白也会用这种句式, 真让人纳罕。她一直都觉得,江听白幼年发蒙识字时就没把有关抱歉一类的词义弄明白,所以也不会用。
如果说陈晼的拒不认错,完全是靠疯疯癫癫的性格在硬撑的话,那么江听白,就是发自内心,从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错的那一种。
身后的江念也震惊到扶朱漆栏杆,以她现在的行动力,卷起裤腿下莲池去揪荷叶盖,都未必能捞上几条来。
她雷厉风行、手腕强硬的,傲慢的、自大的,眼睛生在了额头上、不可一世的、目中无人的二哥,用一种温柔中又含着无奈、妥协的措辞,对着他的太太俯首。
于祗摸了下他的额头,“咦,原来没发烧。”
江听白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捏几下,实在是软绵绵,像没长骨头一样,她全身没有一处不软,一张嘴最软,在书房里撞见那样难堪的事,也不过说一句——我有点接受不了,她怎么可以这么乖?
他在浮光掠影里静静看她几秒,扶了她的腰肢就要躬身吻上去。
只是闻到他身上淡淡拢着的、烟草的沉香气味,于祗就四肢发软,继而很没出息地就脸红了一大片。
她轻巧熟练地往旁边一躲,“江念在呢。”
“我不在!”
“什么我都看不见!”
“二哥哥我走咯!”
“别忘了v我两百万!”
江念撒腿就往前头跑过去,没多久就听见一声凄惨的嚎叫,她踩上石子儿滑了一跤。
但还是咬紧后槽牙喊道,“不用过来!亲你们的!我应该还剩半口气在!”
“可以自己爬回去!”
于祗:“……”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需要这两百万。
隆叔听见动静赶过来询问情况,一迭声地让人把三小姐扶起来。
江听白镇定地吩咐他说,“把念念送去医院,顺道做个ct,看脑子摔坏没有。”
江念一瘸一拐,但还在提着要求,“今天何辞夜班。”
这个恋爱脑祖师奶奶。
“送她去仁华,”江听白无语地扶了扶银丝镶边镜框,“打给康院长。”
于祗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江听白拉过她的手,神色比浮在水面的风荷翠盖还疏朗,“噢是怎么个意思?”
她低头笑笑,“难怪何辞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谁来都没用。”
江听白却笑不出来,“你对他倒挺关心的。”
于祗没听出来身边这位大发的醋意。她还在平铺直叙地说明,“他父亲是医学泰斗,又曾当过外公的保健员。”
江听白横眉竖眼地软哼了一声就没再言语了。
于祗在心里笑他,三十四岁的小气鬼。
她忽然就不肯走了,江听白察觉到往前走有阻力再回头,“怎么了?”
于祗无事生非,“脚有点酸,走不动了。”
江听白问,“那坐会儿?”
于祗摇一摇他的手臂,“这里怎么坐呀?坐桥竿子上吗?”
“你实在要这样的话,可以坐到我身上来。”
江听白应该是没有别的意思,但于祗听完,满脑子的黄色废料都打翻了。
那她还真不太敢坐。
于祗清了清嗓子,突然喉咙有点哑,“走吧,又不是太疼......”
下一秒她就双脚离了地,江听白的一只手绕到她臀侧下方,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另一只手扶稳了她的背,轻松来了一个爹式抱。如果不是怕于祗摔着,他一只手还能插着兜。
于祗一双手不住扑棱,像快溺水的人去抓水面浮木般,惊慌失措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她紧闭着双眼喊道:“我再也不作妖了!刚才假装腿疼是想你让你背我,你别把我扔湖里!”
“......”
江听白听后好笑又好气道,“你觉得我会把你丢水里去?”
不是要扔啊。
于祗后怕地抚着胸口,她小心探出头看了一眼月光下泛起粼光的这片静湖,又忙缩了回来,“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前就总这么说。”
江听白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于祗回想了一下他十年前说话的口气,严肃里是半点水分都没有的认真,她低沉着嗓音,“这道题再做错一次,我立马把你扔湖里。”
于祗还记得自己怎么回他的,连音调都打着抖,她知道江听白从不开玩笑。她问他,“就非扔湖里不可吗?”
江听白说的是,“把你脑子里的水放一放,省了抽水蓄湖。”
后来那道不等式证明题她真就再也没敢做错过。
江听白心虚地咳了一声,“以后像这种,不怎么愉快的往事,能不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