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莫要涌到人堆里头,站在桥石上喊一喊,看看能否将人流疏开来。”
“但若不行,”她蹙紧眉,“切记先去寻盈袖,务必找到她,保她平安。”
五人听命而去,另五人护着她和谢韫继续往坊中宅院行去。
可她正在孕中,不宜奔跑,哪怕小步紧赶,速度亦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皇嫂……”
长公主欲令谢韫先行离去,话方出口,却骤然听得她一声震彻鼓膜的尖叫。
喊声之凄厉,几乎将在场之人全身的汗毛震悚竖立起来。
下一刻便是逼近鼻端的血气,和洒落在她背上,一瞬滚烫,而后又急遽冰凉的东西。
元承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人血。
她反应极快地回首,却见方才护在她二人身后的皇城卫已双目怒睁,无声无息地砸倒在地。
竟是死不瞑目。
谢韫约莫当真是被吓住了,只愣愣对视着地上那双没了光彩的眼,神色惶恐。
复又望向对面一队凭空出现的壮汉。
身着紧身的小袖袍,小口裤,脚踏靿靴,生的高鼻深目,梳一道油亮的鞭子垂在颈侧。
是宣阗人的打扮。
“皇嫂,跑,快跑。”
元承晚自胸腔中震吼出声,一手死力推着谢韫脊背,一手护着肚腹,死死咬牙。
便是再难忍也不得不忍了,对面人多势众,她们此刻近身的只四个皇城卫。
余下的都被困在对面的人潮之中,不知生死安危。
此刻再不跑便只剩死路一条!
两个手脚发软的女子在四个皇城卫的围护下相携拔足而奔。
“狸狸,狸狸,”谢韫的喘声在风中几欲断绝,音如裂帛,“去舫中,那儿没人。”
元承晚抬眸望向谢韫所指的石舫,于墨色暗夜下静默地伫立在水边,仿佛一道邃远的视线,正与她幽幽对望。
那片漆黑无波的水面似乎平静的过了分,因此泛出些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平静到毫无生机。
元承晚忽然扯回了谢韫的手,来不及解释:“不,不能去。”
这话出口,只凭一种知觉。
可在此刻,知觉亦成了她唯一能够抓在手中,付之以确信的东西。
身后不断有异族打扮的凶徒穷追不舍,皇城卫终究势单力薄,渐渐负伤,剑影缓滞,开始力不能支。
而她们只能继续跑。
身后的刀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劈到背上。
元承晚不知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呼吸,只在眼前不断闪出方才那个侍卫的脸。
年纪轻轻的一个小郎君,至死面上都仿佛带了稚气,能在这般岁数里被选入皇城卫,想必武艺极高,家中父母亦为他骄傲。
可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眨眼之间便死在了她的面前。
颈项中喷涌而出的热血,甚至溅满了她一整个背脊。
不能死,不能在此刻死,不能死在这。
长公主咬牙挥开一切不该在此刻出现的杂念。
她觉自己的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四肢都软的提不起力,此刻的狂奔里,似乎是带了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望意味。
耳边恍惚是谢韫的喃声:“怎会如此,怎么会这样……”
她仿佛真的被吓坏了,可元承晚亦无力去安慰她了。
只能死死拽住她的手臂,遍身冷汗地向前奔去。
可惜约莫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元承晚眼瞳紧缩,怔怔望着正自一处巷曲里跳出来的异族男子,那人面上带着笑意,一双眼却沉沉,仿佛顷刻便要收割她的性命。
呼吸在这一瞬停止,万事万物仿佛都在耳边眼前被朦胧成一片虚无。
面前是提刀步步逼来的贼人。
身后是渐渐追近的凶徒。
她逃不过了。
事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