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宗门后,孙茂时本想向师长自请戒鞭百鞭,再废去一身修为,将他逐下山去。
师长连连叹息,本以为会对他恨之入骨的师弟师妹们,却纷纷跪下替他求情。
他们说,大师兄已经尽力了,意外是上天降下的祸事,不是他们任何人能决定的。
他们说,大师兄是最好的大师兄。
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孙茂时当时的心情。
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因为眼泪早已在秘境中流尽了。
坚持领了一百鞭戒鞭,被抽得皮开肉绽,一整月未能下床,那一身的修为却保留下来,也依然留在苍衡。
他们说他是最好的大师兄。
他便要承担起大师兄的责任,为苍衡流尽最后一滴血。
.“之前……多有抱歉,还有,多谢。”
孙茂时平静地看着江宴秋。
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腰低低地弯下,额头甚至即将触碰到地面。
江宴秋没想到他一见面就是这么大礼,吓了一跳:“呃,不必了孙道友。”
他诚实道:“我其实压根没放在心上,而且那个阵法大家所有人都出了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良久,孙茂时才抬起头:“但你当时完全可以不管苍衡剑派的死活,不是吗?”
凭他先前跟对方挑衅谩骂的那些话,换做其他人,完全可以暗中怀恨在心,将他们驱逐出阵法之外。
以苍衡剑派当时孤立无援、被所有人指责议论当成是罪魁祸首的处境,他完全相信,只要以救世主身份站出来的江宴秋简单发话,其他人就能决定一致地将他们丢出去,赶出法阵。
……那样的话,恐怕苍衡剑派,真的会全军覆没。
江宴秋:“……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品种的魔鬼吗。”
孙茂时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并未再言。
——但他其实知道的。
江宴秋跟他是不一样的。
他永远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在真正高洁的灵魂面前,他的卑劣一览无余。
孙茂时平静道:“请多指教了,江宴秋。”
……好快的剑!
江宴秋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
孙茂时跟他先前交手过的所有参赛弟子都不一样。
他是真正的,剑修中的剑修。
苍衡剑派从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十八流门派,成长到一度声名鹤起,频频被众人跟顶级门派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门中弟子甚至在年轻一代中颇有威名,是有原因的。
他们的每一次晨起,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勤学苦练……都是有回报的。
孙茂时的剑,无比的快,也无比的稳。
那剑意无比厚重,仿佛承载了太多悔恨和寄托,再轻盈都是沉重的。
孙茂时,已经领悟出了独属于他的剑意。
无论前路再坎坷曲折,他也会背负着他将会背负一生的责任和挣扎,不那么顶天立地地存活于世。
凤鸣已经许久未曾跟这种等级的对手交战过了,剑身甚至在孙茂时快到眼花缭乱的剑法下轻晃,被这澎湃的战意点燃,发出嗡鸣之声。
江宴秋打起十一万分的精神,神色同样无比冷静。
面对孙茂时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剑意,但凡有一丝轻视,都是对敌人的不尊重。
——他也并不准备输。
一剑破开重重剑气,那浩荡磅礴的剑意仿若山海,两相撞击,无形的灵力如波纹般扩散开来,就连贴满符咒的比试台,都因为激荡的灵力轻轻晃动!
周围围观的剑修已经惊呆了。
“好家伙,这是决赛才有的水准吧!”
“这是谁跟谁在比啊?”
“昆仑和苍衡?!那这场可有的看头了!”
孙茂时反应极快,不放过江宴秋的任何一丝破绽,神色平静深沉,豁地反手一挑,想将凤鸣出其不意地击落!
江宴秋同样不遑多让,手腕翻转,借着被反挑之力顺势一晃,然后重重把持住凤鸣的剑柄,压力骤松,甚至占据主动权,一道白虹似的剑光已然袭向孙茂时的面门!
孙茂时不慌不忙,下腰一沉,将将好有惊无险地避开凤鸣的剑光,被割裂的碎发在剑气的轰击下早已灰飞烟灭,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