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星斗,突然问道:“道友,来了昆仑之后,你开心吗?”
郁含朝:“……”
少年闭目养神,似乎是懒得理他,一言不发。
江宴秋用手肘捣了捣他的侧腰:“说嘛说嘛,还记得必须说满一百句真话的设定吗?要想早点出去,道友你就得对我坦诚相待。”
他说得煞有介事,差点连自己都给骗了。
郁含朝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开心如何,不开心又如何,很重要么?”
见他终于愿意搭理自己,江宴秋立即来了精神:“当然重要了,咱们当剑修的,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只有拥有良好的体魄和精神,才能为昆仑再奋斗五十年!”
等等,对修士来说,“再奋斗五十年”是不是类似于祝老人家“长命百岁”,比起祝福更像诅咒来着……
他咳了两声,改口:“……五百年。”
“练剑开不开心呀,在问道峰有没有交到好朋友呀,遇到极品有没有狠狠扇他们脸呀……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他笑眯眯道:“只有保持良好的心情,道心才能澄澈,才能更心无旁骛地练剑嘛。”
他瞎说八道的一通歪理,也不知被小郁含朝听进去了多少。
良久。
身旁的少年嗓音淡漠:“无所谓。”
他眉眼间翻腾着无边的戾气:“我不在乎。若是有人想对我指手画脚,胆敢欺骗我、背叛我,对我做出不利之事,那杀了就行。”
他冷漠道:“只要我的剑够强,他们就会乖乖闭嘴了。”
江宴秋:“……”
小哥哥,你这心理问题好像还有点严重啊。
他想起了某个神奇的传闻。
说郁含朝刚被接回昆仑的那几年,其实在门里的待遇很一般。
老掌门虽然心中疼爱他,却忙于俗务,再加之见到那张与其母肖似的脸容易触景生情,思及故人,因此很少亲自过问郁含朝的生活起居。
而造成还是个小团子时期的郁含朝备受欺负的原因,除了老掌门的看重却不作为、有意无意的忽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有人传言,他是曾经下落不明的郁清仙子,跟魔族苟合后生出的孽种。
当时魔族尚未式微,仙魔大战一触即发,最美丽、最尊贵、最圣洁的郁清仙子,竟然生下了一个魔物的孩子,怎么能叫人不无比愤怒?!
什么,你说仙子有可能是被迫的,并非与那魔族两情相悦?
可那也是她的不对!被反问那人斩钉截铁道,作为仙门正道,又是女子,她难道不应该把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宁死不屈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她也并非全然无辜嘛!
当时世人对魔族的厌恶和恐惧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虽然老掌门数次怒斥,甚至不惜大动肝火,使用了各种测试血统资质的方法,证明郁含朝并非仙魔混血,但还是挡不住芸芸众生悠悠之口。
毕竟谁不知道老掌门对他那郁师妹少年时期就芳心暗许,说不定就是为了掩护老情人的儿子,暗中做了手脚呢?
在江宴秋后来那个年代,已经鲜有人敢提起此事了。
当事人不是已经作古,就是讳莫如深。
堂堂剑尊,仙门正道的守护神,怎么能跟魔族扯上关系?!万一哪天把人刺激到了真翻脸了,仙门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可对现在的郁含朝来说……
不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就是他真实经历着的一切。
就连脸上的伤,恐怕也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他在宗门独来独往,没有师尊,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要好的同门。
他们唾弃他,鄙夷他,又惧怕他。
年少的郁含朝独自行走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和衰败凄凉的古城,独自打磨着自己的剑,只有朝露和月辉作伴。
哎。
江宴秋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就像是有人往他心中的池水里投掷了几根石子。
有种并不深沉,但很绵密的酸楚和刺痛。
“怎么,你也怕我吗?”郁含朝突然转头问道。
少年人英俊又青涩的眉眼,却因为那抹戾气显得有些与年龄不符的不和谐之感。
江宴秋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要看看我的剑吗?”他突然问道。
打架打累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凤鸣:“?”
它一脸懵逼地被主人拔下来,塞到了另一个怀抱中。
郁含朝瞥了一眼,并不动作,也不接过。
……然后被江宴秋强行把剑塞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