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年一向冷漠的面孔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同我说了?”
江宴秋:“?”
他还应该有什么事吗?
江尘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俯视着弟弟的头顶的发旋,和因为田间劳作翘起的一根呆毛。
看向他的目光很深沉,充斥着莫名的复杂情绪。
他是从几百里外的其他洲,一刻不停歇,紧赶慢赶赶来昆仑的。
这位家主尚且年轻,野心和手腕都不缺,很多大事都是自己亲自决策,因此格外忙碌。但得知江宴秋遇险,是剑尊郁含朝及时出手,才从魔修手中逃脱的消息后,江尘年立即放下手中一切要事,飞赶至昆仑。
没人知道他那张不喜形于色的面孔背后,一瞬间的心悸与后怕。
……他已经失去过宴秋一回,决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他深深凝视着江宴秋,看着幼弟青涩的面庞,忽然发觉他长高了不少,也比在家里成熟了一些。
似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又似这个念头已经在心中盘旋了千百遍,他忽然说:“宴秋,如果觉得修炼辛苦,与我回江氏吧。”
江宴秋:“?”
掌门真人:“?”
江宴秋十分意外:“大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问道峰的基础课还没上完呢。
每年世家子弟进入昆仑,花费、或者说向昆仑贡献的灵石数字,说出来能吓死人,几乎是某些中小世家整年的开销了,便是这样,依然有无数世家趋之若鹜,挤破了头也要比自家后辈塞进仙山。
……怎么就突然问他要不要回家了?
掌门真人似乎也是头一回被学生家长当着自己的面撬墙角(……),有些意外道:“尘年,何出此言?可是家中有什么事情?”
江尘年与他的爱徒韩少卿交好,他也托大,自认为算江尘年的半个长辈。
江氏家主深深地看着弟弟:“你进仙山不过一年,屡次遇险,叫我怎么放心。仙途险阻,便是修不出来个什么来又能怎样。你是我江尘年的弟弟,只要为兄还做这一日家主,便能保护你一世平安。”
……啊?
大哥,你这样鼓励我躺平真的好吗??
不过令江宴秋最为惊讶的,还是便宜大哥的态度。
这也太溺爱了吧!你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年纪轻轻手腕了得的江尘年吗!
江尘年看着他,表情不似半点作伪。
沉默良久,他认真地看着江尘年的眼睛。
“……大哥。”
“抱歉,我可能还是更愿意留在昆仑。”
江尘年目光一瞬间凝固了。
“怎么说呢,”他挠挠头:“我当然知道回江家衣食无忧,不用刻苦修炼上课,会过得很轻松啦。如果换在以前,我可能也就乐颠颠地跟着回家了。”
“虽然的确有很多预知以外的危险,”被心怀不轨、用心险恶之徒设计陷害;在秘境中遭遇前所未有的危难;差点卷入魔修间的纷争……
“但我的确见识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结交了许多朋友,”古灵精怪的楚晚晴,狂热剑尊粉江成涛,心口不一的大小姐王湘君,表面万人迷其实嫉恶如仇自立自强的宋悠宁宋师兄,甚至老对头上玄的弟子相凝生,还有许多许多的,鲜活的,不是书中一句话略过的师兄师姐。他们都有着各自的人生经历,各自的苦恼,各自的欣喜,各自的思念。
“也受过很多帮助。”
不在意他只是个小小的、有时候还犯懒想逃课的凝元境小弟子,手把手教他练剑,更是好多次拯救他于危难中。仔细想想,他真的受过剑尊大人好多帮助啊,也不知道以后也没有机会报答他。
现在回去江家是轻松,但他真的能一辈子受江尘年的庇护吗?如果再遇到那些波谲云诡之事,那些人心险恶、设计陷害……他要当一条什么都做不了的咸鱼,万事指望忙碌到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便宜大哥吗?
“还有你,大哥,我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呀。”
“你毕竟已经挑起了整个江氏,难道我要去当你的后腿和累赘,除了给你添麻烦、请你为我出头、主持公道,什么都做不了吗?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能帮你支撑支撑家里呢。”
江尘年下意识想反驳,想说你永远不可能是我的累赘,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抿了抿唇。
他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
江宴秋十分乐观地笑了笑:“我在外面有办法照顾自己的,大哥你也少操心,平时操心的事业也够多了,小心年纪轻轻……呃,没什么。”
他想起自己游魂状态时,看到的掌门真人为自己发际线发出的长吁短叹,觉得此时还是不要提这茬比较明智。
掌门真人儒雅地摸了摸自己的须起的美髯,宽厚地笑了笑:“现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跟少卿,当年便是最有主意,最不愿听大人劝的。尘年,弟弟长大了,还是放手随他去吧。”
江尘年:“……嗯。”
.临走前,江尘年还是大包小包给江宴秋塞了数个储物袋。
好家伙。
江宴秋头晕目眩地从储物袋中收回灵识。
这怕不是要把便宜大哥的私库掏空了。
江尘年却淡然道:“身为我江尘年的亲弟弟,万不可被人比下去。”
江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