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元年(约公元九三四年),九月十七日。
气焰嚣张的枢密使李仁罕,因幼主对待他态度仁厚,相当迁就,当真认为皇帝任他摆佈。
孟知祥才去世两个月不到,尸骨未寒,竟然为掌兵权,公然伸手要官,要孟昶立他为六军事(皇家禁军与天下兵马统帅),态度极端蛮横,吩咐进奏官吏以他的意见告諭枢密院,甚至亲自前往学士院,监督草拟詔书的情况,简直是强迫孟昶非授不可。
孟昶不得已,只好立李仁罕为六军事,并立赵廷隐为六军副使,加以牵制,此时的李仁罕,手握天下兵马与皇军禁卫军兵权,操控着蜀国境内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态度更是无以覆加的猖獗骄纵,横行不法,朝中大臣也纷纷积怨于他,欲除之而后快。
此时的芸娘,已经怀孕将近八个月,所有人沉浸在新生命即将诞生的喜悦之中,这天孟昶与咏荷,约请耶律劭至围场狩猎游乐,耶律劭担心身怀六甲的芸娘,独自留在临江苑无人照应,原本想拒绝,后来孟昶答应会加派人手帮忙,还派遣最信任的晏永来驻守,耶律劭才答应与孟昶一同出游。
芸娘静静的坐在房里,缝着要给宝宝的衣物,突然之间,敲门的声音响起:「芸娘~猜猜我是谁呀?」
芸娘看着门外的翦影:「燕公子吗?请进来吧!」
「又给你猜中了!你真利害!」燕青因为雅克有事外出忙碌,她在家里闷得发慌,便携带间人小佑一同逛市集,让她发现了一样东西,非得马上拿来送给芸娘不可。
「你看!可爱吧!我买给宝宝的!」燕青身上穿着秋季的厚袄子,依旧作瀟洒的男装打扮,她晃动着手上的小木马。
小佑跟着燕青的屁股后头挤进来:「我们一起买的呦!芸娘姐姐」小佑看着芸娘一天天隆起的肚子,已经开始猜测小娃儿会长得像谁。
小佑自然地落坐在芸娘身旁的位置上,双手置桌撑顎,心满意足地盯着芸娘的肚皮,脑海中编织美梦,幻想他牵着可爱的小姪子,与他一同骑马、游戏。
「呵呵~你们真是的,这个最快也要明年才玩得到吧…宝宝都还没出世呢!你们太心急了吧!」芸娘掩嘴轻笑,眉宇之际,充满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啊?是吗?我不知道耶!我又没生过,呵呵~」燕青企盼巴望的心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燕青还买小孩玩的波浪鼓,要送给未出世的宝宝。
「呵呵~燕公子你犯傻气啦!你…生得出来吗?」芸娘听见燕青的说辞,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
「怎么你相公没跟你说哦?他的嘴巴…这么紧的啊?」燕青瞪大了眼,一脸的託异,不敢置信涅里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嗯?」芸娘整个状况外,螓首微偏的望着燕青。
燕青悄然附耳在芸娘耳际,对着芸娘述说这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真…真的吗?」芸娘上下扫视着燕青,她与燕青相处这么久,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那个傢伙真利害,我叫他别讲,他真的都没讲哦!呵呵~」燕青落落大方的坐在芸娘身边,把她买来的小木马搁在桌上,跟着芸娘间话家常。
严格上来讲,涅里只告诉过述烈,但述烈只稟报给耶律劭知情,而耶律劭的嘴巴,比任何人都牢靠,所以燕青的秘密传到耶律劭身上,就停止了,没机会流转到芸娘身上。
「呵呵~我相公是这样的…他的话,不多…」她跟涅里相处这些日子来,已经十分熟习涅里的性格,她知道自已说的话,涅里大致上都能明白,只是话不多,可惜当他从善如流的说着契丹话时,芸娘一句都听不懂。
「这样才好!男人啊!话少点,事情多做点,就成了!别像雅克那样,不该说话的尷尬时刻,话比猫毛还多!呵呵~」与芸娘情同姐妹的燕青,不避讳地拿出床幃之事与芸娘说笑。
芸娘忍不住的噗哧一笑:「呵呵~」暗自忖思着:看来每对夫妻之间,都有自已的相处模式啊!
「哎呦…我肚子好痛…我蹲个茅房嘿!」小佑揪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手捂着肚子,用着边跑边挟的怪异姿势,一溜烟跑掉。
「他怎么啦?」芸娘有些担忧,手指指飞也似跑掉的小佑。
「他啊!贪心,吃了五支麦芽糖饼」燕青无奈的摇摇头,回想起刚才小佑的狼吞虎嚥,活该他犯肚子疼。
「小佑还不懂事,年纪又轻,他给你添麻烦了…」芸娘对着燕青微微点头行礼,感谢这些日子来,燕青对着小佑的照顾,自已居住在皇宫内苑的,出入都要报备申请,再加上她现在有孕在身,实在不方便时常的探望小佑。
「别逗了~我们跟一家人一样,有什么好麻烦的,他那个小脑袋,可精明了呢!」不拘小节的燕青豪气地挥挥袖,要芸娘千万别跟她见外。
「等宝宝出生啦~让我好好的抱一抱呦!小帅哥,燕叔叔等着好好亲亲你呢!呵呵~」燕青爱怜地轻抚着芸娘的肚皮,眼眸晶亮的闪耀着光芒,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呵呵~叔叔…」芸娘取笑着燕青,燕青也偽装得太彻底了吧!难怪她怎么也窥探不出个端倪。
「我习惯啦!我当男人二十年了,改不过来啦!你知道内情就行!」燕青脸颊微微泛红,挖苦着自已。
「嘶…」芸娘扶着下腹部,脸色略为苍白,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啦?你别吓我!我…我还没有接生的哦!是不是要叫產婆还是大夫啊?!我该叫谁啊?」向来自信满满的燕青,突然慌乱着手脚。
「不是…是宝宝踢我了…好用力呢!肯定是个小壮丁~」芸娘手里轻执着白手绢,一只白玉般的细手,来回轻抚着自已的肚皮,安抚着腹中的宝宝,眾人在燕青拍胸脯的再三保证之下,纷纷把未出世的孩子,当成小男孩看待。
「那是当然的!你看他爹,跟神木有拼!这宝宝一出生,说不定就会跑了咧!哈哈~」燕青不客气的取笑着涅里,即将为人父的涅里,最近表情有和缓许多,燕青更敢与他插科打諢,没个正经。
「芸娘…我…可以听看看吗?你的肚子…」燕青眼睛眨巴眨巴的,神情里满是期待与请求。
「嗯…好啊…既然你是宝宝的“叔叔”,有何不可?呵呵~」芸娘借力使力地挖苦着把自已当男人的燕青。
燕青轻手轻脚的屈膝蹲在芸娘面前,附耳听着芸娘肚皮里的动静:「嗯…咕嚕咕嚕的…好像水声呢!他想说什么呢?」燕青听着羊水流动的声音,心里起了奇妙的变化。
「李大人…请您别为难卑职…卑职真的是有要务在身…」外头传来晏永的声音,慌乱杂躂的眾多脚步声,愈靠愈近。
砰!的一声,芸娘房间的门板,突然被用力推开,表情严肃的李仁罕身后,紧跟着面有难色的晏永。
「你所谓的要务,就是保护这对偷情的狗男女吗?」李仁罕嘴上不留情地出口伤人,眼神里满是不屑与轻视。
「奴婢(草民)给李大人请安」芸娘与燕青一见李仁罕居然大驾光临,得知他来者不善,立刻识相的下跪迎接,李仁罕已经看他们碍眼很久,若不是他们生活实在低调简朴,李仁罕老早就逮到机会,把他们一干人等,藉题发挥的轰出皇宫内苑。
自从李仁罕当上六军事后,简直把皇宫内苑当成是他家厨房,来去自如,大小事情都要过问。
「你!你相公不是李俊汐的护卫吗?你相公前脚才出门,你就马上找自已的情郎入宫私会吗?未免也太不守妇道了吧!身怀六甲还如此恬不知耻」也没人邀请他,他就自然地坐在上位,批判审问的手指着芸娘,开始数落着燕青与芸娘。
「李大人您误会了…奴婢与燕公子,只是多年旧识而已」芸娘耐着自已的性子,不卑不亢的回应李仁罕的污辱。
「晏永,你就为了这两个低贱的下人,在这儿作不堪入目的事情,拒绝我暂时调动你至北门帮忙吗?你的架子倒是挺大的!」李仁罕得知孟昶与耶律劭去了围场狩猎,看准时机,要来刁难耶律劭的下人,希望可以弄得他们知难而退,识相的滚出皇宫内苑。
「属下有要务在身,无法接任,还请李将军恕罪!」晏永抱拳弯身敬礼,怎么也不肯擅离职守。
「要务?什么要务?看着这对狗男女偷情吗?一堆不知好歹的下贱东西!」李仁罕嘴巴张开,就没有一句好话,一下子狗男女、一下子下贱东西的。
性子贞烈如芸娘,眼见自已与燕青的名节遭受污辱,怎么也嚥不下这口气:「稟告李大人,奴婢与燕公子,真的只是多年旧识,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你算什么东西?」啪!一个清亮的耳光就落在芸娘的脸上,把芸娘细緻的脸颊都打肿着。
「芸娘!芸娘!你还好吗?」燕青马上掺扶起不支倒地的芸娘,满心忧虑地凝视着芸娘,额间全是细汗,这个嚣张的杂碎,连孕妇也敢打,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她恶狠狠的转头瞪着李仁罕:「谁家里没有老人小孩的?李将军大人有大量,何必对着有身孕的女人动手动脚呢?」
「我呸!连个低贱的平民,也敢跟着本将军放肆,来人啊!给我掌嘴三十!」李仁罕管她们是什么关系,什么来歷!他手握天下兵马,麾下何止百万?两个微不足道的下人,他还教训得起。
「李将军!这是李公子的家奴,是好是歹,李公子自有惩处,过门是客,还请李将军给在下几分薄面,就此算了吧!」晏永尽忠职守地挡在燕青面前,不准随从行刑动手。
「你算什么玩意?我为啥要卖面子给你?通通给我拿下!」李仁罕豪气的大手一挥,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给皇帝的手下面子?一口气把晏永与晏永的十名手下通通捆绑起来,晏永见人数悬殊,现场又有孕妇在场,他不敢多加反抗,就怕伤及无辜。
小佑刚在茅房拉个清空出来,看见芸娘、燕青、连晏永都被李仁罕的手下拉到中庭去,一字排开跪着,他吓得魂飞魄散,马上灵机一动,从后面的矮墙翻越攀爬离去,赶忙要去搬救兵。
「李将军!手下留情啊!她是孕妇啊!」晏永被五花大绑,捆在中庭里,与其它士兵跪在一旁,慄慄不安的面对着芸娘与燕青。
「也不晓得是谁的野种…」李仁罕命人拿来了一只椅子,像个老太爷似的,嘴巴仍然不乾不净。
「这是我相公的孩子,不是野种!」贞烈不屈的芸娘跪在李仁罕面前,怒目直视着李仁罕。
啪!又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刮在芸娘脸颊上,在寒冷的天气里,挨起打来特别痛:「本将军准许你回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