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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一干人等回到滑州之后,拜此次金鞍楼狎妓的风波,耶律劭因祸得福的获得不少平静,再也没待嫁闺女写信给他,或是其它王公贵族假藉赏花、赏灯的名目,邀他过府一聚其实是相亲作媒,更无行跡鬼祟的密探尾随他。

耶律劭简直想对着芸娘论功行赏了,芸娘这个尽职的晃子,让他行事更加方便。

耶律劭让芸娘定居在他的私人宅院里,就住在右侧的厢房里,在涅里、述烈的房间对面,以防万一耶律倍又起歹念,虽然高美人对于耶律劭小小年纪就养家妓颇有微词,但她这正经八百的孩儿,突然想养歌姬解闷排遣无聊时光,高美人不好扳起脸孔严厉以待。

后来高美人来见过芸娘一次,她明白耶律劭是为了弥补父王所犯下的过错,才为芸娘赎身,她也不便再反对,就任由耶律劭按照自已的意愿行事。

这天耶律劭带着述烈与乙辛、伽罗,与他忠心耿耿的“家奴”三十人,又去地理位置偏僻的郊外住所“打猎玩乐”数日,留下涅里与少数几名“家奴”在节度使府内,保护弱不禁风的芸娘,芸娘脸上的伤势好了泰半,但她的绝美容貌,却怎么也无法挽救。

芸娘本人倒是很看得开,她觉得自已因祸得福,有幸脱离那种对人欢笑背人愁的岁月,她自已都没把握,在那种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她还能洁身自爱多久,现在可好了!进了节度使府,成为耶律劭专养的家妓,耶律劭是这样的正人君子,她根本无须担忧任何事情。

耶律劭不在的这几天里,芸娘每日清晨一睡醒,就看见千年酷冰-涅里在外头站岗,一个不会说契丹话,一个不会讲汉话,想聊天解闷也聊不起来,芸娘只好搬出乌木琴,在逸空厅的花园中央,弹琴自娱。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縈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芸娘姐姐,您唱的这是什么啊?」小廝站在芸娘身边,对着芸娘询问,间着也是间着,不如一起来间嗑牙,聊聊天解闷。

「这是诗经里的樛木,是献唱给李公子的」芸娘玉指轻抚着琴絃,提起耶律劭,心中有止不住的尊敬与仰慕。

涅里无言以对,站在芸娘身后三步的距离,保护芸娘的安危,就像耶律劭交待的一样,家里头有个不定时爆发的炸弹,连在自已家里他也不能全然放心,只好调动爱将涅里来保护芸娘,免得他爹神经病又发作,拿着烧红的火箝乱烫人。

「唱得是什么东西啊?什么又木又子又之的?」小廝不明白诗词中的意思,这大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大字,他一餐两宿得以温饱就感谢上苍了,不要求能读书识字。

「它的意思是这样的,让我一句句解释给你听啊!小佑」小廝也跟着芸娘进驻节度使府,就跟着芸娘住在耶律劭专用的逸空厅里,两人情同姐弟,小廝还跟了芸娘的姓,让芸娘为他命名-周苍佑,希望他在上苍的保佑之下,平安长大成人。

「南有樛木(註),葛藟累之;这句的意思,就是在南方地区有茂密旺盛的树木,这些树木中有下垂的树枝,葛藟爬上这根树枝,并在这根树枝上快乐的生长蔓延,而葛藟是一种藤蔓类的植物」芸娘耐着性子,一句句为小佑解释,她什么都没有,空间时间最多。

註:樛木-意指下垂的树枝。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一位快乐的君子,他能够用善心或善行去安抚人心,使人安定。引申意义是指,君子以帮助别人而快乐,就好像李公子这样的人,是一位真正的君子」芸娘面带微笑,教导着小佑。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这句的意思,是指葛藟爬上树枝,愈爬愈多,在这根树枝上快乐的生长蔓延,这根樛木都被葛藟覆盖住了,这树枝一点也不介意,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啊!我们住在李公子府上,让李公子照顾我们,李公子从来都没要求我们报答呀!」

直到他们抵达滑州,芸娘才知悉,原来为她赎身的李公子,不但是滑州节度使之子,更是契丹帝国来的王子殿下,难得王子殿下完全没有架子,十分平易近人,还交待芸娘,就称呼他李公子就好,无须改口。

「南有樛木,葛藟縈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这两句是指樛木有好几根,都被葛藟爬上缠绕着,快乐地大肆茂密的蔓延着,就好像李公子这样的君子呢!他是完全不在意的,因为他是一位君子,有着成人之美啊!」小佑边听边点头讚许,心想这种只吃饭不干活的日子,还真是舒爽宜人,他短短的几年寿命,这一段时日最为轻松得意,真应该好好感谢李公子。

「嗯…是啊!那还真得祈求上苍,请老天爷保佑李公子福寿绵绵,长命百岁啊!然后呢~我们就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他附近,捡他掉下来的屑屑吃,我们就很满足了,哦~芸娘姐姐,呵呵~」

小佑心会神领的双手合十,向老天爷斗胆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李公子福如东山、寿比南山,让他与芸娘姐姐可以当快乐的小小吸血虫,就寄住在他府上,吸他一丁点儿的血,就能活得快乐愜意。

「嗯,我们的命是李公子捡回来的,当然得感谢李公子囉!李公子待我们恩重如山呢!」芸娘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耶律劭从来不曾要求芸娘回馈些什么,但她明白自已有朝一日,若是得为了耶律劭而牺牲性命,她也是在所不惜。

寄生虫…涅里听得小佑的童言童语,逕自地在内心里窃笑,这小孩的想法还真是童趣,涅里依然双手环胸不语,保持着与他们三步的距离,维持一贯的表情:面无表情。

小佑突然睁开自已的双眼,结束他比老太婆裹脚布还长的祷文,偷偷回首望着涅里,他总觉得涅里瞪大眼睛,耳朵全开地在听他们聊天:「芸娘姐姐…你觉得…为什么他要站在这里啊?是不是李公子怕我们偷东西还是逃跑啊?」

小佑一脸狐疑地望着涅里,表情写满“千万不要怀疑我,死皮赖脸我也留”的情绪。

「小佑别胡说,没礼貌!李公子才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呢!他是真正的君子,他大概是担心李大人会来吧…」芸娘想起烫伤她容貌的耶律倍,忍俊不住打了个冷颤,耶律倍那双透露着寒光的眼眸,是她此生中,见过最无情冷血的神情,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想遇上那个人。

芸娘回首,对着身后的涅里微笑示礼,涅里也微微鞠躬还礼,她轻举起白皙藕臂,示意涅里请就坐,不需要站着,涅里甩开自已黑色的披风,四平八稳地坐在石桌的边围,坐在芸娘的对面。

芸娘替涅里斟了杯茶水,含笑推到涅里面前,涅里无语,端起茶杯便就口饮用。

「好神奇哦…不用讲话也可以沟通耶!」小佑站在芸娘身旁,看着涅里与芸娘无声交流。

「沟通在心,你若心存善意,对方可以感觉得出来的」芸娘替自已斟了杯茶,小小口的啜饮着。

「是哦…可是我有很多事想表达,不晓得他能不能感应得出来?」小佑偏着自已脑袋,稚嫩的双眸凝视着涅里,尝试传送他的电波给涅里,却因为用力过度,像是在对着涅里挤眉弄眼的。

「怎么啦?你想说什么,小佑?」芸娘看着小佑那副滑稽模样,不禁心生好奇。

「我想问他…热不热…一身黑又满脸鬍子…」小佑用力瞇着自已的双眼,试图像芸娘姐姐所说的那样,“用心交流”。

「这个…可能就没办法了吧…」芸娘有些纳闷地轻抿着朱红嘴唇,涅里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张望着环境,诚惶诚恐的不敢放低警备戒心,虽然门外站岗的人手,是直属耶律劭的精兵人马,但耶律倍若是硬要闯入,恐怕有场硬仗要打。

不过涅里是多心了,耶律倍昨天夜里喝多着,现在还醉在温柔乡里醒不来。

「是哦…那我改传送简单一点的…」小佑又换上另一种神情,对着涅里挤眉弄眼,依然可笑的紧。

「你又想问什么?」芸娘真搞不懂小佑,为何对着寡言的涅里,这么好奇。

「我想问他今年几岁,是四十还是五十?」小佑用力的挤弄额头,连抬头纹都挤出来,像只爆笑小猴子。

「这个嘛…我也看不太出来,但…人生歷练这么丰富,应该也…」芸娘佯装无意地扫视着眼前的涅里,深邃的五官,好似翱翔孤鹰那般的面孔,蓄积着满脸的浓密鬍子,她还真的猜不出来涅里今年贵庚,她很含蓄地暗示小佑,涅里可能真的有点年纪。

还好涅里满脸浓密的鬍子,掩盖住他大部份的情绪,他想哭啊!他今年也才三十有二而已…他强作镇定地替自已倒了一杯茶,又接着喝。

「芸娘姐姐,你觉得啊…这位涅里大人,他会不会有一把梳子,是专门用来梳鬍子的啊!他的鬍子那么多,却好整齐哦!有点像那个庙里的关公哦!」小佑毫不避讳地直盯着涅里打量,他总觉得涅里的鬍子,让他联想起画像里、戏台上的关云长,虽然涅里鬍子的长度还不太够。

「小佑,休得无礼!虽然涅里大人听不懂汉话,但当面批评人家是不好的」心虚的芸娘紧皱蛾眉,微慍指责着小佑的失序言论。

「我哪有无礼?我是夸奖他耶!关公不是被那个谁…啊…名字忘记了!就是他主公那一个啦!称讚他是美髥公吗!还当面不行,不然背地里讲他坏话就可以哦!」天真的小佑童言无忌,就像当初的咏荷一样,当面评论着涅里。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呵!涅里望着庭院中初开的春花,依然面无表情,佯装欣赏着花园里的一片欣欣向荣。

「呵呵…背地里也不行!笨蛋小佑」芸娘举起衣袖轻声掩嘴而笑,涅里碰巧回头,捕捉到芸娘梨颊微涡的娇俏模样,芸娘的笑靨迷人可爱,深深烙印在涅里的心里,原来芸娘笑起来,是这么倾国倾城,让人为之倾倒。

涅里突然站直身子,走进花园里,瞎忙了一会儿,也不晓得在干什么,随手攀折下桃花树上的桃花一支,行走如风地寂静靠近芸娘身边,把盛开的桃花送给芸娘,他单纯地觉得这桃花开的漂亮,很适合人比花娇的芸娘。

「谢谢…」芸娘接过涅里送给她的桃花枝,脸颊微红,含羞待怯。

「哇!涅里大人看中意你啦!送你桃花耶!恭喜芸娘姐姐与涅里大人情投意合呀!」小佑依然童言无忌,大胆直言出桃花所代表的意思,桃花有用来求姻缘与表示爱慕的含意,这阵子涅里的悉心照顾与以礼相待,让芸娘着实留下好印象,频频在小佑面前,说着涅里的好话。

原来桃花代表的是这个意思…涅里瞪大双眼,不知所措着,这个时候假装自已不懂汉语,真是个好选择,赶快装傻。

「小佑…别胡说了…涅里大人只是一番好意,没别的意思,这庭中盛开的,也只有桃花啊!」三月天,正是桃花朵朵绽放的季节,芸娘喝斥着小佑的胡言乱语,给自已找个台阶下,殊不知也顺道帮涅里找了个台阶下。

芸娘无意识地抚上右边脸颊,表情哀戚:「像我这样的人…有个栖身之所,就该心满意足了…」可惜桃花依旧开,花容月貌今不在…芸娘在内心感叹着,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她愁绪如麻地转身离去,玉步轻移,头也不回走进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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