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住我家也可以啊!半个月住仁赞哥哥家,半个月住我家啊!」人小鬼大的咏荷,硬是要挤进仁赞与耶律劭之间插花,分开他们俩人的距离,她一手一个的挽着耶律劭与孟仁赞,看得一票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们,心都碎了。
孟仁赞与耶律劭虽是亲如兄弟,但两人身上氛围却是截然不同,若不是他们并肩而站,还当眾搂搂抱抱,打死她们也不信两人会是知已好友,耶律劭身上流着契丹血统,五官深邃眼眸锐利有神,繚绕着不肯屈居的雄霸气质,像极了傲视睥睨的苍鹰。
孟仁赞则是完全另一回事,仁赞虽非纯粹的汉人,但他皮肤白晳柔嫩,脸庞五官典雅俊秀,举行斯文有礼,言谈应对得当,宛若画师精细描绘的飘逸仙君,气质脱俗英姿焕发,像只温润盈翠、冰心玉洁的绝世玉璧。
《礼记》曰:「君子比德于玉焉」,品性德行、长相外貌皆犹如美玉的他,简直可以当选为所有父母眼中,最适合托付女儿终身幸福的女婿了!他的父亲-孟知祥现在是西川节度使,再过不久连董璋强佔的东川也即将拿下,仁赞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康庄大道。
这风标俏倬面如冠玉的孟仁赞,是父母们眼中的最佳女婿,而英俊挺拔冷傲孤然的耶律劭,生性难测带着无法猜透的扑溯迷离,是少女们眼中的最佳情人首选,现下全都让咏荷给一人独佔了,叫少女们怎么不心碎?怎么会不捶胸跺足呢!
正当三个人围着一起,小小声的谈笑风生之际,站在大殿之中,被大臣们簇拥着的长兴皇帝,突然龙心大悦,开口宣布道:「诸位爱卿,趁着今日花好月圆的良辰吉时,朕决定册封朕的义弟-耶律倍为滑、虔两州之节度使,并赐国姓李,名赞华!即日起移镇滑州」
「谢皇兄,愿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耶律耶面带微笑,对着长兴皇帝作揖礼拜,表达由衷的谢意,温柔嫻静的高美人,也站在耶律倍身边,跟着耶律倍欠身行礼。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堆大臣跟着祝贺长兴皇帝,心想皇帝今天心情这么好,不晓得待会儿能否轮到自已走运,也跟着昇官加禄。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一群朝臣连忙向昇官晋爵的耶律倍送上致贺之意,前呼后应地说着虚偽而逢迎的字词,人山人海的围绕在耶律倍与长兴皇帝的身旁。
唯一不开心的人,大概就是耶律劭了,他冻着脸上笑容,眼若寒霜地转身就走,后头跟着担心不已的仁赞还有咏荷:「阿劭…怎么了?」
仁赞跟咏荷怎么追得上身手矫健的耶律劭,只能傻傻地追随着他的影子而去。
耶律劭奔跑在偌大的广场之上,原本站在门外守候的涅里与述烈,看见少主面色铁青,头也不回的往前直奔,刻不容缓的尾随而去,两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让一向冷静自处的耶律劭当眾失控。
耶律劭跑到花园里头,寂静佇立于水池边,那是他与咏荷初次促膝长谈的地方,他望着天上的一轮皎洁圆月,试图平缓急促呼吸。
他眨眨眼帘,惆悵若失地用着契丹话,对述烈与涅里说道:「我们,要移镇滑州」刚才在大殿之上,耶律劭不好意思爆发,但他知道为何长兴皇帝,要升父王的职位。
他们在慎州居住了半年以上,他们开始熟捻地域情势与当地官员,长兴皇帝怕他们在同一区待太久,会巩固起势力与人脉,决意调动耶律倍的职位,明着是加官晋爵,暗地里扫除垄断他们的势力扩张,调换他们麾下的侍兵与守卫们,深怕他们收买人心后,会拥兵自重。
长兴皇帝的行为,跟他们在东丹国时,耶律德光所做的事情一样,怕他们有朝一日会崛起,会存异心反抗篡位,不给他们机会养人、养心。
不管在东丹还是大唐,他都只是被人供养软禁着的扯线傀儡罢了!耶律劭没有实权也没有未来展望,那些皇帝们,就期待着他会松懈自已,像现在的耶律倍一样,逃避现实醉生梦死。
今年的三月三日,长兴皇帝已经赐姓东丹,令耶律倍更名为“东丹慕华”了,现在又开金口赐予国姓“李”,他…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在人前,称呼自已是耶律劭。
他明白长兴皇帝要让他们逐渐忘却自已的出身,养尊处优地当着大唐王朝的臣子,不再把自已当成是契丹的皇族血亲,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会慢慢的被大唐王朝蚕食鲸吞,忘记他自已是谁。
不需要耶律劭亲口解释,经歷过战争与战败的涅里、述烈,心知肚明着长兴皇帝的技俩,长兴皇帝要惯坏耶律倍与耶律劭的胃口,让他们挥霍荒唐的安逸度日,饮酒作乐会浸蚀毁坏他们的雄心壮志,他存心洗脑耶律劭与耶律倍,成为脑满肠肥的昏庸之人,现在连耶律劭最引以为傲的姓氏-耶律,都要夺走,难怪耶律劭会当眾失控。
涅里与述烈站在耶律劭三步远的距离,没人敢说些什么劝说耶律劭,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少主耶律劭是多么的以自已的出身与姓氏为傲,那是他活下来的目标,恢弘耶律氏的荣耀。
「劭哥哥…你跑的…真快!…喘死我了…!仁赞哥哥…他…在另一边…找你呢!」咏荷在偌大的皇宫里找了半天,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总算让她找到耶律劭。
耶律劭眼眸里带着一抹酸楚,回首不语凝视着咏荷,小小年纪的咏荷心思单纯,哪懂得大人们尔虞我诈的心机世界,只是乐乐陶陶的上前,对着耶律劭说:「劭哥哥太好了!你搬到滑州(註)之后,离我更近了!我们说不定能经常见面呢!多好」
註:滑州与洛阳,都在今河南省境内。
咏荷喜悦甜蜜的微笑,更映衬出耶律劭的苦不堪言,他依然痛楚彻骨,孤独兀立于池边,一池荷花枯萎凋零,犹如他此刻心境,孤苦无依。
咏荷也非麻木不仁,她感觉得出来耶律劭不开心:「劭哥哥…你不开心啊?我们以后可以更常见面耶!」咏荷眨眨如小扇般的长睫毛,对着耶律劭关怀。
「圣上已经赐姓李,以后…没人会叫我耶律劭了…」其实耶律倍早就替耶律劭取好汉人名字,只是耶律劭一直不肯使用,他是契丹人,这一辈子都是,他理应用契丹姓名,那是他的骄傲与荣耀,他不想换掉。
但是现在皇帝再度开了金口,当着满朝文武赐予国姓“李”,耶律劭不能再装傻,违抗皇命的后果,现在的他无法承担。
「那…你会改名叫李劭吗?」咏荷紧接着追问。
「我…其实有汉族名讳…」耶律劭转过头去望着荷花水池,不想让咏荷查觉出他的失落与惆悵。
「是吗?叫什么?」傻傻的咏荷挽着耶律劭的手臂,接着询问。
「俊汐…」耶律劭倍感屈辱的吐出两个字,眼角,流下蕴藏着寄人篱下,不得不屈的泪水。
「劭哥哥…你不喜欢吗?俊汐…很好听啊!」这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咏荷怎么会懂?她看着耶律劭流下眼泪,她还以为耶律劭,还是比较中意用习惯的旧名。
「李俊汐…好好听耶!真的!这世上最好听的名字,就是这个了!咏荷好喜欢呢!」咏荷扯紧着耶律劭的手臂,不明白为何耶律劭悲从中来。
她连忙对着耶律劭安慰:「真的!真的!好好听哦!」耶律劭回避着咏荷的视线,无语眈视着一池结果累累的墨绿莲蓬,不着痕跡地用指腹抹去眼泪,努力维持淡定。
情急之下的咏荷,正愁无计可施,她看着耶律劭伤心的模样,突然急中生智,对着耶律劭吟诗:「彩蝶戏花径,飞燕穿户庭,轻烟随云转,咏荷伴俊汐」
耶律劭总算被咏荷打动,黯然回首睊视着身旁的咏荷。
「李俊汐…是个好名字啊!你看,这是咏荷为你作的诗呢!」咏荷拚命的点头如捣蒜,说服着有些动摇的耶律劭。
「比耶律劭…还好吗?」耶律劭眉宇间堆满愁闷,却也感动于咏荷极力想安慰他的心情。
「哎呦!何必这么死脑筋呢?不管是李俊汐,还是耶律劭,都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又不会改变你这个人!李俊汐好听,耶律劭也好听!」咏荷蹙紧蛾眉,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两个名字叫得都是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嗯…是啊…都是我…」耶律劭冷静沉淀着,有朝一日他回到契丹帝国,他还是独一无二的耶律劭,没人能夺走他体内流窜的血液,那是他身为耶律皇族的证明,“李俊汐”这个名字,不过是他在中原得来的代号,是没什么好拘泥计较的。
「咏荷…伴俊汐吗?」耶律劭眼中的笑意更深沉了些,这么多女孩写诗送他聊表情意,他还是最喜欢咏荷做的这首。
「是啊!用咏荷伴“耶律劭”就不押韵耶!用俊汐好!嗯…好听…俊汐…我喜欢俊汐…」天真的咏荷微点螓首,讚叹着自已实力坚强,居然能当场造一首诗送给耶律劭。
耶律劭扯动嘴角,绽放幸福的微笑,弯身在咏荷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一吻,情意繾綣地对着咏荷说:「那你以后,都喊我俊汐吧…」
咏荷捂着额头,讶异的吓到倒退三步!羞红着小脸蛋,拔腿就逃!她一溜烟地逃逸,霎那间就无影无踪,耶律劭偏着脑袋苦思,不明白这小妞为何先说了喜欢他,当自已做出回应的时候,却又跑得不见人影?
他归究于女孩儿难免会害羞,耶律劭想着来日方长,他才十三岁,还不急着娶咏荷过门。
耶律劭就在这荷花池边,皓月当空的黑夜里,一错再错的,会错咏荷的情意。
多年后,耶律劭独坐在荒漠之中,手提着一壶醇酒,就着营火望月独饮,脑海里浮现这段往事时,只感叹当时的月色太美,而他太痴心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