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老饕,那味儿顺着风飘过来,王夫子直接就从廊下的躺椅上坐直了。
那股辛辣的炝锅味道,他闻着怎么像是如意居如今的秘制调料,叫做什么辣椒的?
那东西他四处打听,都只有如意居有,县城里其它酒楼红了眼的想要,甚至出重金收购,依旧无处寻得。
奇哉怪也, 难不成他这老友发迹了, 请了如意居的大厨来做宴席不成?
王夫子在这头心思百转千回, 而一墙之隔的严之默,正借用如今还算是杨夫子家的灶房,大展身手。
别说素来为一口吃的可以课都不上的王夫子了,就连自诩没什么口腹之欲的杨夫子,也被这味道搞得偷摸咽了好几回口水。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结果这经商有道的书生郎,竟然在做饭方面也有两把刷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在屋里转了好多圈,才终于等到严之默的长随元宝来传信,说是可以去隔壁请王夫子来赴宴了。
杨夫子闻言赶紧打发自己的小厮去,不说别的,老王头早来一点,他就也能早点吃上!
小厮去的时候愁眉苦脸,本以为又要挨驴脾气的王夫子一顿嫌弃加训斥,未曾向这次却是出奇地顺利。
这王夫子竟只是冷哼了两声,摆出一副“跟你去是给你面子”的神情,便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过来了。
两位老夫子在厅前相遇,各自都瞧明白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你这小老儿,倒是舍得下本钱。”王夫子掸了掸衣服,撩起下摆落座。
“倒是不知那租客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是也素来不喜经商的读书人么?”
杨夫子看他那鼻子跟着香味动,面上却还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不过既然今日中午这顿家宴,是为了让严之默与眼前这位,彼此之前都留个好印象的,所以他也忍住了,没像往常一样张口挤兑。
“多说无益,稍后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杨夫子见人来了,反而不急了,安坐一处,捋着胡须品着茶,同时观察着对方坐卧难安的样子,将促狭的笑意藏在了茶碗之后。
没过多久,菜便可以依次上桌了。
传菜的事交给了宅中仆从,严之默则带着姚灼,同王夫子两厢见礼。
有杨夫子夫妻在此,王夫子终究也没甩什么脸子,但神情依旧是不咸不淡的。
只是没过多久,就被这桌上的几道菜色,惊得差点再次站起来。
“这……这可是如意居那道酸辣土豆丝?”
“还有这个荷叶饼,可是比城里那家做‘饼卷爊鸭’的正宗多了,且还备了甜酱,地道!”
“这道菜可是油泼鱼片?能用得上这么多辣椒,你莫非当真请来了如意居的厨子不成?”
王夫子越看越震惊,最后直接演变成惊疑不定。
如意居的大厨,一个月能开几十两的银子。
需知好些县城里的富户请他去家里做个席,甚至要花费百两去请,就这还常常请不到。
他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番老友,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你莫非是近来发横财了?”
杨夫子不禁现场表演了一番何谓吹胡子瞪眼,“我看你一把年纪,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举起一杯薄酒,作为此番做东的主人家,说了几句开席前的场面话。
待酒杯搁回桌上后,他也正式向王夫子介绍道:“同你实话实说,今日这一桌子菜,都出自严公子之手,而你心心念念的如意居新菜,乃至白杨镇的饼卷爊鸭新吃法,也都是这严公子给酒楼出的点子。不仅如此,就连这土豆、辣椒,那都是从严公子家的地里长出来的!”
杨夫子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你们这是合起伙来诓我呢?区区一个后生,怎会有这般大的本事!”
姚灼早就看这举止无状的老头不顺眼,奈何其一人家是书院夫子,说不定日后夫君读书备考还用得上,二来是以后要做邻居的人,这顿宴既摆了出来,为的就是日后的安宁。
因此眼下便忍了忍,没叫对方看出端倪。
严之默早就料到王夫子不会相信,便一边让其尝菜,一边又简单说了一番这些菜的做法。
此外,因杨夫子也十分好奇,几人又顺着话头,聊了半天土豆和辣椒的种植。
眼看严之默说这些时,不仅事无巨细,还是信手拈来。
杨夫子再是心里起疑,也不得不信了。
何况,他从方才开席后者筷子就没停下过,吃得那叫一个不客气。
当然,他也不是白吃的,那夸赞菜品的词是行云流水一般的往外冒。
听得严之默觉得,这王夫子合该去写一本美食心得,放到书摊上卖,指不定能大赚一笔。
因后来王夫子也吃人嘴短的收了敌意,不再阴阳怪气了,严之默为了缓和气氛,也就提了一嘴可以著书的事。
没成想王夫子一拍大腿,表示他提的建议正合自己心意。
“年轻时,总觉得读了圣贤书,合该著书立说,自成一家,老了老了才知道,不指望写出什么传世经典,只要能把所思所想记录成册,也算不辜负自己的学问!”
严之默没成想这王夫子虽然脾气差,人却怪通透的,一来二去,印象也好了不少。
至于姚灼,他也不是傻的,早已听出王夫子人不坏,就是轴一点而已,便开始挨着杨夫子的妻子,专心吃饭。
杨夫子乐呵呵地坐在主位,见席间没了剑拔弩张,互看不顺眼的气氛,美美地多喝了一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