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奶娘不曾读书认字,因此说话非常不连贯,也没有条理,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许清元总结起来就两句话:黄嘉雪因为没有考上秀才被关了禁闭,她们下人只能传递食物等必要物品,不能进入小姐卧房,所以孔氏才没有及时发现黄嘉雪的异常。直到寿宴那天,奶娘因为发现早晨送进去的食物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叫喊也无人回应,这才大着胆子进门去探查,结果就发现黄嘉雪已经死了。
至亲之人死去的悲痛涌上心头,孔氏越说越激动:“我就知道一定是大少爷做的,前一阵子他还下哑药想让小姐失声,老爷当初也是为了给他铺路才把小姐送到庵里面去,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行了。”许清元敲了敲桌子,“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知道吗?”
“是。”孔氏反应过来现在所处之地并非是可以由她胡说的地方,喏喏应道。
等问完孔氏,已经快亥时了,许清元看实在太晚,就收好案卷回了晋晴波处歇息。
次日一大早许清元醒过来的时候,晋晴波早已经起床坐在饭桌前看报纸。
“你起来了?”晋晴波招呼道,“用些早点吧。”
许清元走过去摸了摸正在喝粥的长冬的小脑袋,坐在晋晴波旁边,拿起报纸浏览。
“我看今天但凡是能发新闻的报纸,没有不写黄嘉年之事的,按理来说即便有资质,新闻也要经过官府审核才能刊登,现在官府管的竟如此之松吗?”晋晴波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人在推波助澜,”许清元吃着包子,眼睛仍停留在报纸上,“要不然第二天不会有那么多报纸敢报道相关事件。”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是皇上吗?”晋晴波低声猜测。
“也不一定,黄家的对头不还有宁家吗?中书大人这么多年来始终被压一头,心里难道没有仇恨?”许清元眯起了眼睛,“他连背叛男子文官集体,支持皇帝开女子科举,并让女儿身先士卒抢先入仕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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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曹佩的学生,晋晴波显然也明白许清元为何会有这样的观点,她点点头,道:“虽然宁中书看起来像是个老顽童,可我一直觉得,他比黄丞相更豁得出去……”
两人吃完了饭,许清元继续去办案子。白鸿朗说余罗和柳大牛都被黄丞相放归原籍,两人已经出城回老家去了,他正在派手下的人追,大概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另外经过核对,指纹还未找到是谁留下的。
“大人还有何吩咐。”白鸿朗抱拳行礼,问道。
“你带上几个人,随我去一趟黄府,今天我要找丞相问问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黄府的气氛与大寿那日截然相反, 带着浓重的萧瑟。许清元到达的时候,黄丞相已经在正堂正襟危坐地等待她。
许清元先去跟他打了个照面说明来意, 却不急着询问他, 而是转去黄嘉雪院子里,找几个下人先聊了几句。
目前相关的案件事实基本已经讯问过,也有相关人员作出证言, 但是有一点却是许清元迟迟想不通的——生金的来源。
既然黄嘉雪是在落榜后被父亲责打继而生出轻生的念头,并接着就被关了禁闭,那生金这种不像是金质首饰那样容易买到的东西,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获得的呢?
许清元推测她获得生金的时间可能要往前推,这样隐秘的事情只能问黄嘉雪贴身丫鬟们。
黄家煊赫, 黄嘉雪作为大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有四个, 许清元招来问过一遍, 其中负责衣物的丫鬟果然提到了相关情况。
“那块金子已经放在箱底很久了。自从奴婢被调来小姐的院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见过。”
“你不清楚它的来历?”许清元问。
“奴婢是小姐还俗时被调过来的, 之前的事真的不知道。”丫鬟惶恐不安地回答道。
这事就奇怪了, 昨天她问奶娘孔氏的时候, 孔氏也说不知道。
“黄嘉雪出家前的贴身侍女如今在哪?”许清元问她。
丫鬟想了一下才道:“那几位姐姐都是家生子,已经配了人,现如今还在府中做事。”
许清元跟白鸿朗对视一眼,对方会意,抬手指了两个侍卫, 又指了指那个丫鬟:“你们俩跟着她去把人找来。”
片刻后,四个二三十模样的妇人被带到, 其中原来的贴身大丫鬟说道:“大人这么问起来, 奴婢好像想起这块金子是哪里来的了。”
“你照实说。”
“小姐出家前与公主要好, 后来相爷让小姐带发修行,小姐去宫中跟公主告别。回来后次日就去了陵水庵,奴婢收拾小姐床铺的时候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块生金子,因为没什么用,就收在盒子里压进箱底,这么多年都没有拿出来过,没想到……”说到这里,仆妇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
原来如此……许清元挥退下人,带着侍卫去见黄丞相。
被闪在一边这么久,黄丞相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气色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行动举止却是以礼对待,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之前是忘年之交。
“丞相大人,关于黄嘉年涉嫌杀姐一案,下官有几句话需要询问您。”许清元刻意忽视了自己发干的嗓子,不去动桌上的茶水。
“许大人问吧。”黄丞相说话的神态跟以往大不相同,经过这样精神上的严重打击,老态尽显,比起当朝权臣,他现在更像是一个年迈的父亲。
“黄嘉雪落榜回府后,您是怎么对她的?”许清元问道。
黄丞相稍稍垂下头去,片刻后看向身边一个老仆:“去拿鞭子来。”
老仆佝偻着脊背转身离去之时,许清元看到他长叹了一口气。
等见到那条粗壮的红色牛皮鞭,白鸿朗都暗自吸了口气:这鞭子,要是实打实落在人身上,那可不是好受的。
“许大人六元及第,想必小时候也没少受父亲的鞭策。”黄丞相拿起鞭子,垂头看着,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谈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嘉年小时候心性不定,书念得远不如他姐姐好,许大人大概不了解为人父母望子成龙的期盼,本相为了督促他读书上进,经常动用家法。后来他果然不负所望一举中第,所以到嘉雪的时候,本相便还是这么做的。”
“本相忘了嘉雪到底是女儿,跟儿子不一样,这是我为人父亲的过失。”黄丞相说到这里,将鞭子递给老仆,叹气道,“拿去烧了吧,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此刻,黄丞相仿佛不再是一国丞相,而是一位垂垂老矣的严父正在为自己儿女的遭遇哀婉叹息,叫人见了心生不忍。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许清元却不这么认为。黄丞相的所作所为根本是在装可怜,类似的情况她前世见的多了,法理走不通便走人情,示敌以弱,让自己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博取同情。
但是黄丞相的官职地位毕竟摆在这里,许清元也要对他展示出一定的尊重,于是在他表演的时候,许清元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