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工部的匠人们已经将最好的防震装置都安装在皇上等人的豪华大马车上了,可碰上官道残破、无人修缮的路段,木制的车轮碾压过碎小石头和不平坦的地面时,身下传来的颠簸仍旧让人有些受不了。
胤礽怕伤眼睛,只好将手里的书给放下了,看着他汗阿玛被震得只能悻悻地从软榻上起身,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好好端坐着,他似慨似叹地幽幽说道:
“汗阿玛,长生天里的路又干净又平坦,下雨了,人走在上面都不用担心脚下滑腻沾泥巴,不慎摔个屁股蹲儿,唉,也不知道人家那里的路是咋修的;而且那里的车外面都裹着一层软软的黑色轮胎,唉,那种东西弹性好啊,做成皮球,大力气的小十四怕是能够站在北面的神武门前,将它给仍在景山上,而且有了那东西包裹车轮,坐在车厢里的人可真是舒服地,感受不到半点儿颠簸呀。”
康熙闻言瞥了一眼他宝贝儿子,知道胤礽这是又变着法地哄他传播西学,开民智了。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突然间一个踉跄,差点儿将他从软榻上晃下去,听见外面赶车的侍卫诚惶诚地喊道,外面天色暗了,他们一个不妨就将车轮给碾到一个凹下去的小土坑里了。
康熙听完这样的解释,脸色瞬间就黑了,恨不得下一瞬就把工部尚书给抓过来,让他好好睁开狗眼,跪在官道上看看,工部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得,把官道的质量修成这样子,还都不好好地按时进行修缮和维护!
路况不好,初冬的天色只要开始变黑,没一会儿就会黑得辨不出来人影了。
即便赶车的御前侍卫们尽量控制手中的缰绳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想让皇上一行人吃些苦头,好好修缮一下官道,侍卫们手上的力气越大,这马车就越来越颠簸,时间一长不要说骨头还软的孩子们受不了了,连大人们都被晃得有些恶心想吐。
四位公主和胤禔、胤祉、胤祯、昌全等这些大孩子们还能抓着手边的东西尽力稳住身子,皇贵妃马车里的小七、小八、小九、小十都晃得在软榻上待不住,像是个煊软的小笼包一样被颠得乱颤。
皇贵妃头疼不已,只好将因为睡得不舒服,开始闭着大眼睛、皱着淡黄色的浅浅小眉头哼唧着小声哭的双胞胎给抱到自己怀里轻拍着。
坐在门口的白露也将虚岁两岁的小胤禌搂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轻哄着。
大马车在沿途经过的驿站旁,停停走走,一共在路途上颠簸了七日,赶在十月十四日,酉时四刻,天空刚刚擦黑时,皇家一行人总算是赶到了五台山附近的驿站里。
穿着一身深蓝色冬袍,年过半百的驿丞自从得知皇上要巡幸五台山的消息后,就日日夜夜在驿站门口盼着,从原定深秋的九月中旬,一下子等到如今初冬的十月中旬才看见皇家一行人的身影。
瞅见行驶在最前面的四辆豪华大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了,驿丞忙撩起冬袍下摆,三步并两步地快速高兴地迎上去,下颌处的灰白胡须都随着他的动作翘了起来,恭敬又激动地俯身对着明黄色大马车喊道:
“微臣恭迎皇上和太子殿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驿丞接连喊了三遍,明黄色的车厢门才被人从内给拉开,紧跟着他就听到一个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喊道:
“你快些去给主子们安排热水沐浴,再送上热乎的膳食到房间里。”
在低位官职上活了大半辈子,想要借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接驾机会在皇上和太子面前好好露露脸,争取在身子入土前可以将屁股下面的官位再往上挪一挪,谁知连皇上的一句话都没听到呢,就看到两个一高一矮、明黄色和杏黄色的身影快速从他身旁走过。
驿丞忙往旁边站了站,脑袋更加朝下埋了埋,脸上讨喜的笑容没变,紧跟着又瞅见皇太后怀里打横抱着个小阿哥,身后又跟了俩个子差不多高的小阿哥并四位公主,也快速从眼前走过。
驿丞心中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皇上这次带来的家眷这么多,还未等他将“恭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的话”的话给喊完呢,怀里搂着双胞胎的皇贵妃就迈着大步子也从他面前走过,皇贵妃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半大小子,各个怀里搂着个奶声奶气的小奶团子,从他面前目不斜视的走过。
等这一大群尊贵的人全部进入驿站后,一个小奶团子才带着哭腔委屈地哽咽道:
“呜呜呜呜呜,大哥,大哥,我再也不要跟着汗阿玛出远门了,小九像是嫩豆腐一样的翘屁股都被破官道给颠成豆腐渣渣了。”
未等他嘴里喊着的大阿哥开口,一个同样有气无力的小奶音就回道:“九哥,那不叫豆腐渣渣,那个白白的食物叫豆腐花……”
仍旧迎着寒风站在门口的驿丞和他的一干手下们,都不由面面相觑、风中凌乱了。
这皇家一行人究竟是在路上碰上什么破官道了,咋一个个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二百三十七章
待康熙、太后、皇贵妃等人在宫人们的伺候下进入净房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连日赶路染上的风尘,又穿着柔软干净的寝衣吃了些容易消化的膳食后,一行人才终于觉得身上的疲惫消了大半,全都嘴里打着哈欠走进厢房里睡觉了。
驿站东跨院紧挨着西墙的厢房是小九和小十两个人休息的地方。
刚刚下马车还带着哭腔连声抱怨路上颠簸的小胤禟,等到吃饱喝足又洗白白后就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了。
戌时末,夜深了,玻璃窗外寒风呼啸地掠过树梢发出来一阵“呼呼呼”的声音,床头、床尾处的烛台上各点燃了一根蜡烛,蜡烛昏的烛光也随着风声一上一下摇曳着,兄弟俩的奶嬷嬷为了守夜,两个人轮流躺在外间的软榻上合衣闭眼休息。
小九穿着金黄色的寝衣撅着小屁股钻在暖和的被窝里,单手托腮趴在床榻上,皱着小眉头一脸沉思的模样,白天因为戴暖帽而扎起来的小辫子,经过沐浴后,都变成茂密蓬松的黑色波浪卷披散在了小脑袋上,搭配上精致漂亮的五官,乍一看像极了一个不满三周岁、灵气逼人的小姑娘。
躺在他身旁的小胤俄穿着同款的寝衣,像是个春卷一样,将小锦被给紧紧裹在身上,翻了个身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睡凤眼,竟然瞅见小九还没睡觉,不由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奶声奶气询问道:
“哈~九哥哇,你咋还不睡嘞?我都睡了一觉了。”
说完这话,“小春卷”就又扯了扯身上的被子,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闭上眼睛想要继续刚刚自己脖子上系着大饭兜,左手拿着银筷子,右手握着银勺子,坐在汗阿玛的御桌上左右开弓吃他御膳里各种珍馐美食的好梦。
小九的思绪被小胤俄的声音打断,等他回过神后,将小脑袋往右侧偏了一下,在朦胧烛光的照耀下,瞅见小胤俄嘴角流出来的亮晶晶口水和不时吧唧嘴的动作,就知道小十肯定又是梦见好吃的了。
看到小胤俄不择床,睡得一脸香甜的模样,小胤禟也不由受到他的感染,脑袋里涌起一股子困意,翻了个身子和小十并肩躺在床上,有些感叹又期待地盯着头顶上方黑乎乎的雕花房梁,奶呼呼地小声说道:
“小十,我真是没有想到这宫外面的官道竟然这么破呀,咱坐的马车质量也不行,路不好,坐在里面简直晃死个人了。你说等我长大后,如果可以将全大清的官道都给修的平平的,还能做出来一辆比现在好上一万倍的马车,不,战车,能打仗还能赶路的好车子,到时候我每修一条官道就让汗阿玛给我一万两银,不,金子,再把战车也卖给汗阿玛,那我得赚多少银子呀!”
小九的语气中蕴含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这种高昂的情绪没维持一会儿,他的嘴角就耷拉了下来,忍不住撇撇小嘴,有些委屈地说道:
“我额娘说得真没有错,出来一趟刚开始是高兴的,等时间长了才发现是活受罪的。”
想起宫里的宜妃后,小九的情绪就变得失落了起来。
不管他的脑瓜子再聪慧,终究还是个两岁半的小奶团子,平日里在紫禁城中因为淘气整天惹得他额娘手里握着鸡毛掸子,踩着花盆底鞋,满翊坤宫地追他打,那个时候他还觉得额娘太凶了,离家出走才好呢。
如今头一回离开他额娘了,白天在马车上有皇额娘和兄弟们陪着一起玩乐还好,可眼下夜深人静了,小胤禟才发现他想他额娘了,越想越难过,清澈见底的桃花眼里也慢慢升腾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困得整个小脑袋都快晕成一锅浆糊的小胤俄,隐隐约约间听到了身旁小九蒙在被子里发出来的轻微抽泣声,用了好大力气才将他紧紧粘在一起的上下眼皮给分开,侧过身子伸出小手扒拉开了小九的被子。
小胤禟正哭得真情实意呢,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被子会被小胤俄给掀开,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哭声倒是止住了,却开始打起了哭嗝儿。
小十瞅见小九红红的眼眶,不由纳闷地挠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睡凤眼里尽是满满的关心,悄声开口道:
“九哥,你是怎么了呀?想宜娘娘了吗?”
小九的性子是兄弟姐妹里面最傲娇的,他看到小十都好端端的没有哭鼻子,怎么会承认他是想他额娘睡不着呢,连忙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边打哭嗝儿边胡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