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看到管事嬷嬷和白露都朝着自己走过来了,她也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赶忙将湿漉漉的手在自己的粗布衣服上蹭了蹭,有些窘迫地看看白露,又略微不安地看了看平日里威严的管事嬷嬷。
未等刘氏和白露开口,管事嬷嬷就忙上前做出一副熟稔的动作,伸手将刘嬷嬷从洗衣盆旁边拉了过来,笑着拍着她的手背说道:
“刘妹妹啊,老奴之前就看出来您是个面容心善有后福的。”
“这不,今个儿白露姑姑特意来要你去储秀宫里伺候皇贵妃娘娘呢,你赶紧回耳房里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跟着白露姑姑回去吧。”
“这。”
刘嬷嬷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这种造化,想起这些天,她日夜惦记着的十阿哥,忙一脸期待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白露。
白露也点了点头,温声笑道:
“你先去收拾东西吧,有话的话,我们路上再说。”
刘嬷嬷忙喜极而泣地点点头,快步转身去了耳房。
支棱着耳朵听完三人对话的粗使宫女们都忍不住狠狠搓了两下手里的湿衣服,羡慕死了刘氏的好运气。
这人一进宫就好福气到永寿宫里当了十阿哥的乳母,主子倒了,这才来浣衣局干了十几天,又一下子“升职加薪”地蹦到了储秀宫里,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而另外一些平日里欺负刘氏比较狠的宫女们,都悄摸摸地端着洗衣盆退到了不显眼的位置,生怕这位重新得势后,收拾自己。
白露将这些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过了一小会儿看到刘氏拎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跟着管事嬷嬷匆匆走了过来,她也带着刘氏直接转身离开了浣衣局。
当两人一前一后,只错了半米的距离,走在青石板宫道上时,刘嬷嬷实在是忍不住了。还是轻声开口询问道:
“白露姑姑,不知道,这些日子十阿哥在储秀宫里过得还习惯吗?”
白露听到刘氏沉默了大半路,开口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十阿哥的,而非自己为何会被皇贵妃给调入储秀宫,扭头看着刘氏极其真诚的目光,白露不由在心里感叹,十阿哥的乳母和亲母的一颗心,真是活脱脱地生反了呀!若是钮祜禄贵妃待十阿哥有这种慈母心肠,哪里会能扯出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虽然她们俩也没有多熟,白露还是笑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刘氏的肩膀说道:
“刘嬷嬷,你就直接喊我白露就行。你放心吧,张太医上午的时候就到储秀宫里把十阿哥额头上缠着的白纱布给拆掉了,十阿哥的伤势恢复地极好,没有落一点儿疤痕,记忆,嗯,记忆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已经适应储秀宫的生活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刘嬷嬷盼了这么些天终于探听到了自个儿小主子的消息,险些激动地喜极而泣,也未曾注意到白露后半句话的停顿。
白露看到她这样心里还是挺有感触的,想着有些话,还是等到回宫后见到十阿哥后,再给她细说吧,瞅见转过弯就到储秀宫了,白露轻咳了两声,头往一旁偏了偏,又低声询问道:
“刘嬷嬷,这些天你可曾心有怨怼?”
“什么?”
心中正高兴的刘嬷嬷听到白露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白露指的是她受伤的脸,以及在浣衣局的不公平遭遇。
她一脸释然地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笑着说道:
“奴婢不瞒白露姑娘,这脸上的伤是当时为了护十阿哥才挨的,那天看见十阿哥因为瞅见奴婢脸上的血,才在贵妃娘娘的手下激动挣扎,一不小心将脑袋给撞在椅子背上,引发了后面的一连串事情。”
“这些天里,奴婢每每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心里都很后悔,后悔自己吓着了十阿哥,但是怨怼却是半分都没有的。贵妃娘娘是主子,奴婢是宫人,主子惩罚宫人不就是常理吗?奴婢不怨贵妃娘娘,若是重来一次,奴婢还是会毫不犹豫冲上前阻止贵妃娘娘打十阿哥的动作的,十阿哥是个性子纯良的好孩子,不应该高热损伤脑子后,就被贵妃娘娘给明里暗里的嫌弃。”
“至于浣衣局”,刘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叹了口气,又继续语调平和地往下说道:
“这世间的人啊,大多都是欺软怕硬,又最会落井下石的,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奴婢是新人,还是个之前一入宫就混的不错的新人,初初到浣衣局被那里的人欺负可太正常了。”
“人性本就是这样,有些人觉得打压一个之前比自己强许多的人,能够带来很大的快意,奴婢明白这中间的道理,自然也不会去生这种无奈的火气,白白损耗了心力,还不如干完活后,抓紧时间多多休息休息。”
白露听到刘氏这番话,不由又扭头看了她两眼,觉得这刘嬷嬷倒真是个挺有人生智慧的人,怪不得十阿哥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在性子养成期间,没有被钮祜禄贵妃给养歪呢!
两个人的话匣子打开后,你一句我一句地又绕着十阿哥聊了起来,等她们俩迈过储秀宫的红木门槛,进入前院后,入耳就听到东墙边,顺着风声传来几句奶声奶气的童音。
刘嬷嬷听到熟悉的小奶音就难掩激动地扭头往东墙边看,瞅见高大的银杏树已经渐渐变黄了。
萧瑟的秋风吹过,片片扇形的叶子就如同蝴蝶般从树冠上翻飞了下来,长在枝头上的一簇簇、表皮微皱的白果也被风给噼里啪啦地吹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树屋顶上,以及一颗一颗地顺着树屋顶滚到大滑梯上。
身穿着一袭用银线绣着大朵芍药花的皇贵妃正笑脸盈盈地坐在摇篮秋千上晃悠着,穿着红色衣服的十四阿哥,以及穿着宝蓝色衣服的十三阿哥,小脑袋上都戴着毛茸茸的暖虎头帽,站在学步车里,“咯咯咯”笑着,跟在十阿哥和九阿哥屁股后头慢吞吞地学走路。
九阿哥和十阿哥身上都穿着金黄色的小袍子,前者戴了一顶镶嵌着蓝宝石的黑色暖帽,后者则戴了一顶镶嵌着莹白珍珠的银灰色暖帽,小哥俩手上各挎着一个小竹篮子,弯腰捡着地上的白果。
九阿哥每回都要把捡起来的白果放在鼻尖下闻一闻,精致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嘴里奶声奶气地大声嚷一句:
“哎吆,皇额娘,这白果真是臭死我了,银杏树的叶子明明这么好看,为何它的果子闻着就这般臭呢,可熏死小九了!”
十阿哥显然是已经听这话听多了,因为运动,小圆脸变得红扑扑的,乐此不疲地弯腰将地上的白果都给一个一个捡起来盛到自己的小竹篮里,头也不扭地对着身旁只比自己大三天的小胤禟奶乎乎地劝说道:
“九哥,你就别说了,赶紧捡吧,每次下午捡白果的时候,都是你说的最多,嫌弃的最深,等白师傅把白果给做成美味小零嘴端上来时,你也是吃得最多的那个。”
“小十!”
傲娇的小胤禟听到和大哥胤禔一样属于直肠子的十弟弟傻憨憨似的,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说出半点儿不给自己留面子的话,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红了,羞恼地大声叫了一句。
埋头干活的小胤俄,听见小九气呼呼的奶音,不由疑惑地挠了挠小脑袋,转头看向九阿哥,一双睡凤眼里全是迷茫之色,不知道九哥咋又恼了。
小九瞅见小十拆了自己的台子,还一副懵逼的样子,霎时间一双漂亮的桃花运就气红了。
坐在四兄弟后面秋千上的皇贵妃,看到小九瞅着齐齐歪着小脑袋,好奇打量他的双胞胎,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忙从秋千上站起身,走上前去打圆场。
她知道小九这孩子语言天赋很好,才两岁多,满语就说得很溜了,汉语和蒙语也能稍稍说几句,因为擅长说话,又被大人们给赞扬过这方面得技能后,傲娇的小九和小四幼时一样是个“得啵嘚啵”的小话痨,即便没人搭理他,也能自娱自乐地说个没玩,而且他还遗传了宜妃能言善道的本事,有时候淘气的,把翊坤宫正殿给翻个底朝天,气得宜妃直跳脚,举着鸡毛掸子就想打他屁股,小九愣是能靠着一张抹蜜的小嘴,逃过被宜妃揍屁股的惩罚,还把他姨母郭贵人,以及隔壁的安妃都给哄得帮他说好话。
性子傲娇的小胤禟,自尊心也很强,和小十年龄离得最近,又一同进入南三所启蒙,兄弟俩关系最好,可偏偏小十是个实诚的憨憨,和胤禔一样,不大会说话,总能一句话将小九险些气哭,自己还懵着搞不明白九哥咋了呢。
“哎呀,小九,你咋这么能干呢?白果这么臭,皇额娘都以为你捡的不多呢,谁知你竟然和小十捡的一样多呀!你们俩的加起来,刚好能够让白御厨做出来一大盘呢!咱几个人吃都吃不完呢。”
晴嫣蹲下身子将小九、小十俩人手上的小竹篮子摘下来,放到一起,语气有些夸张地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