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叶的笑容立刻消失:“说来话长!哎!”
“我出了楼,当然立马想着逃啊。学了欲女心经后,我突然多了点内力,可以飞檐走壁!太奇妙了!可是我又舍不得师父,师父对我算恩重如山。我能不走大门走窗离开淫窝,这么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我就这么突然消失,师父水深火热,我到处逍遥,多不厚道啊!”
妙月简直是钦佩橘叶,胆大心细,敢想敢干,而且她有恩必报,有情有义。从行为上看,那些嫖客罪不至死,橘叶杀了他们,自然谈不上多么高尚。然而,风尘女子橘叶一人斗两个江湖高手,过程自然没有她自己说得这么轻松,可是她还是大难不死,且企图心永无止境,自己还没顾上呢,就想着去救商艳云。
“这两个符牌特别管用,我用了九雷岛的符牌,随便给自己编了个身份,就进去了。净山门符牌上有名字,九雷岛这牌子上没有名字,只有个特殊形状的花纹,那些看守喝得醉醺醺的,估计也是守了一夜,见我用这样的牌子,就放行了。”
兰家的外门弟子……管理还真是宽松啊。
“我进了柳街大道,就联系上了彩云轩打工的那个师姐。我见到了师父,当时师父还挺正常的!我问师姐要不要和我们一块走,师姐说她在店里做工,若是突然消失,只会引人怀疑,说得很有道理,我自然不会强求。师父么,我看了她的后脖子嘛,脖子后面有个针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我都没注意。”
“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那伙人凶得很……他们看了符牌也不放行。”
“我这才知道,兰家哪会全部都是酒囊饭袋啊。进去了容易,出来可就难了。我居然因为我能进来沾沾自喜,还是我天真。”
秋媛忍不住问:“那你最后是怎么出来的?”
橘叶抿抿嘴:“翻了人家的院墙,刨了人家的狗洞。”
妙月脑补的版本是橘叶单刀直入柳街大道,一举营救商艳云。没想到这么……
“那个洞其实很小,砖块修得不牢,才叫我钻了空子。我留了点银子,以表歉疚。”
橘叶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我说得很轻松,其实真是九死一生!沿墙居住的居民早被兰家人赶到其他地方集中住了,那些地方住的全是持剑的人,看起来很吓人的。我本来是钻不了这个空子的,结果外头打了起来!”
“打了起来?”
橘叶点头如捣蒜:“正是。我听到了九雷岛和净山门的名字,这符牌的主人闹起来了,武器丢了,要杀回青楼,找他们的东西。然后……有个中年人,叫兰启什么……什么。”
“兰启有。”妙月脱口而出。
橘叶道:“对,是他。他拦住了九雷岛和净山门,也拦住了兰二公子。兰启有说盟主传令,现在谁也不能出去。那个胖子就骂兰启有没有心肝,背信弃义,背刺兄弟,转投妇贼。兰家的那些弟子很听那个兰启有话的,见到主子挨了骂,立马暴怒起来,一伙人推推搡搡,我趁乱跑进一间屋子,从这个院子跳到那个院子,终于让我逮了个洞。”
“这一路上,我不仅得提防随时有人查出来我们是谁,还得看住师父。师父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好说,我只能说她活似九龄儿童,不仅不记得我是谁,近期发生的事一件也不记得了,我中途一直都害怕她一直都叫嚷起来,好在师父她还挺乖的。”
用乖这个字眼形容叱咤江湖二十多年的艳云仙子,妙月不免觉得滑稽。
妙月起身看向商艳云,商艳云浑浊的眼神在看向妙月的瞬间被点亮了:“娘!”
众人不免都一惊,妙月更是愣在当场。
商艳云的娘是踏月大盗,窃香仙子——戴柔女。
妙月直视她:“我不是你娘。”
商艳云呼唤的这个称呼属于戴柔女,妙月是艳云的孩子,艳云是柔女的宝贝。艳云仙子精神错乱,她的媚骨天成,她的潇洒恣意,在此刻烟消云散,此刻她认为自己只有八九岁,在市集里和她的母亲走散了,她遇到了忽然变老的师兄和陌生人们。母亲就站在她面前,却只是错愕地看着她,否定道:“我不是你娘。”
母亲生气了,因为艳云总是不听她的话,悄悄甩开她的手,一个人去玩。母亲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艳云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母亲会继续爱她。现在母亲是来真的了,她看她的神情里有悲悯,可是也有冷漠。母亲好陌生,艳云害怕。
艳云执着地望着她:“娘。”
妙月从橘叶带来的包袱中抽出一柄小铜镜,她掰着商艳云的头往铜镜里看:“你看清楚。我是谁?”
铜镜里映照出两张相似的脸孔,妙月的思绪蓦然被拉回很久以前。她牙牙学语时……曾经流连过外婆的怀抱。戴柔女去世多年,妙月刚出生那会,她就因为放弃修炼欲女心经遭到严重反噬,老态尽显。戴柔女年轻的时候,长得什么样?艳云像她吗?
艳云很高兴。因为母亲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她摸了艳云的头,然后又缩回手。
母亲喊艳云的名字:“商艳云……我不是柔女阿婆,我是你的女儿妙月。”
艳云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艳云不会有女儿的,艳云只有母亲。
艳云一把抱住母亲,求情道:“娘,我再也不会乱跑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娘——我饿了。”
母亲的手指从艳云的脸颊滑到她的下巴:“那就吃饭吧。”
妙月牵过商艳云的手,艳云的手很冰,妙月掌心的温度都被她吸走了。
妙月在给商艳云的饭里准备了点软筋散,她没有力气应对一个喊她娘的商艳云。橘叶也被秋媛雨霖叫去休息了。
她找到在柜台后查阅医书的师叔:“我知道一个小姑娘,和商艳云的症状很像。她从前爱慕过兰提,她后来见人就喊兰哥哥。智力看起来也只有几岁,我怀疑她和商艳云是中了同一种毒。”
妙月说的人,是苏晓宵。
师叔抬眼看妙月,他忽然很欣慰:“月儿和我记忆里大不相同了。以前是爱娇爱哭的小女孩,可我观你这几日,发觉你比从前冷静从容了许多。”
妙月笑道:“等我回了云露宫,我还是爱娇爱哭的月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变的,从众人都临栏观看漱泉夫人出场时,她就已经踏入了这血淋淋的江湖里。那个人被微雨打湿的侧脸,他冷情的口吻,他猜不透的心思,还有妙月不甘一直做个傻瓜,想向他靠近的企图心,都突然让妙月的心强烈地跳动起来。那个人,以后还会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