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鲤也不反驳她,只笑着又转了一圈。
这时候景山从门里出来,看到景鲤臭美,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出嫁了呢。”
景鲤看也不看他一眼,坐到桌边喝粥。
“你实在要读,老子也不拦你了,”景山大马金刀地往桌边一坐,“但你要是拿着咱们家的钱在学校里不学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二流子胡混,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奶奶瞥一眼景山,对景鲤道:“奶奶相信小鲤有分寸,知道去学校是去好好学习的。”
景鲤点点头,两口将粥喝完了。
“吃这么快?”奶奶将蛋递过来。
中途景山想抢,被奶奶拿筷子狠命敲了一下:“你跟孩子抢什么?”
景鲤一如既往分给了奶奶蛋白。
景山看什么稀罕事似的看着景鲤。
“看什么看?”景鲤瞪他一眼。
景山难得没发火,还笑了笑:“知道孝顺长辈了?”
“比你强。”奶奶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景山喝了一口粥,只当没听到这嘲讽。
要出钱的时候,景山上蹿下跳,等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当爹的了,喊住要出门的景鲤,似模似样的摆谱:“去学校就给我好好学,都说你懂事了长大了,那今年就给老子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懂事了长大了。老子要求也不高,你期中考每科都能及格,老子就让你明年接着读,听明白了吗?”
景鲤根本不理他,转身出了门。
肖芳也没把他当回事,拿上自己的包跟了出去:“小鲤等等妈妈。”
奶奶倒是老神在在地笑了一声。
景山面子上过不去,将筷子一砸:“笑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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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鲤上辈子的学校就在老城区附近,虽然也是一所正儿八经的公立高中,但因为教育质量一年比一年差,去的学生也就寥寥无几。为了保证学校能够继续办理下去,老城区十三中基本什么学生都收。这时候高中一样是要考的,景鲤就没考上,最后就被塞进了这所鱼龙混杂的学校。
十三中一栋教学楼,一栋办公楼,一栋宿舍楼,这就是全部的教学设施;七个任课老师(包括校长、教导主任),一个会计,一个保安,一个宿管大妈,三个食堂阿姨,这就是全部的师资力量。
这样的学校能出学生,堪称奇迹。
每一年,十三中的升学率,不到百分之一。
也就是说,几百个学生,可能也就三四个能考上个三本,至于专科,专科学校都良莠不齐,你要家里有钱,想上,随便上,因此也就不算在内了。
出一个擦边二本都是奇迹。
想到学校的情况,景鲤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肖芳牵着景鲤的手,也没察觉到景鲤的异样,沉浸在女儿开学的喜庆中,和这天下所有慈母一样,孩子要出门上学,不管多大年纪,总归不放心,絮絮叨叨地叮嘱,除了生活上的琐事,就是学习上的安排,巨细靡遗。
景鲤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规划着自己接下来这一个学期的学习时间。
她不能单纯靠老师,这学校的老师比隔壁一中普通班的学生还不靠谱,一个人能带三个年级,时常蹿了知识点,胡讲一通,底下学生也不会有人纠正。当然了,主要也没那个本事纠正。而老师知道学生不懂,上课多数都是读教材混时间。
她可能要花大量的时间自学,可能得找机会和隔壁一中的学生打好关系,尽量弄到他们的学习资料。她得跟着隔壁一中的学习进程走,要是跟着本校混时间,那她这辈子大概又完蛋了。
提到一中,就不得不将两个紧挨着的学校对比一下了。
一中是整个源市最好的公立学校,学校建校之初,看中老城区环境好,清静,将学校落在了这边。虽然这边还有个以培养二流子闻名的十三中,但是瑕不掩瑜。而且大概在一中领导眼里,十三中肯定坚持不了两年就会被上面撤停。可万万没想到,十三中在一中的挤压下顽强地□□了十来年,一直到景鲤毕业后,还坚持了三四年的样子——最后是和二中并校了。
一中从老师到学生都看不起十三中,虽然景鲤曾为也马上为十三中的一员,都觉得,从各方面来说,一中都有理由看不起十三中。
单学校面积,一中就比十三中足足大了五倍。景鲤记得一件有趣的事,十三中倒了一栋老宿舍楼,没几天,一中帮忙铲了,没两个月,那一片建成了一中的新宿舍楼,一中的围栏卡着十三中的操场边边穿过,直接将十三中的占地面积又缩小了五分之一。
既然学校面积都这么大了,教学设施自然更是全方位吊打十三中了。
学校条件这么好,自然也不缺老师。景鲤记得当初高二暑假的时候,一中从隔壁昌市挖了一个特级教师过来,直接带高三。景鲤高三毕业,成绩出来的时候,全城都在传这位特级教师的神话。传这位特级教师带的班级,全班百分之百的升学率,而且其中三分之二的都上了一本,这一本中,前四三个是十大名校,第一差一点就被清华录取了,最后很遗憾地去了北大。
而那一年,十三中连个三本都没人考上。
源市几年没出过一个清华北大,连十大名校都稀有,这骤然来一个北大的学生,几乎举城欢庆,人人家里都跟自己家出了个北大才子一样。街上甚至还有各种小广告,比如箱包店,源市状元可免费领取行李箱一只,又比如书城,指名道姓江状元可免费领任意书一套,饭店更过分,直接把人家名字都改了,什么永远为本市江北大免单。
因为当年过于轰动,景鲤至今记得那位北大才子源市状元的全名,江景行。
这个名字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景鲤又不免想到了前世她毕业之后。
她临死前三个月,在本市一家还不错的咖啡厅工作,那段时间是她过得还算顺利的一段日子,难得的没有出什么大的状况。
但是咖啡厅里的人对她都不怎么友好,经常找各种理由找她代班。景鲤那时候被命运蹉跎得像一只滑溜溜的鹅卵石,恨不得缩成一团躲进角落里永远没人发现。她不敢和任何人对抗,不敢表现任何一点不满。
她几乎每天都在加班,没精神了就喝咖啡厅角落里给员工提供的速溶咖啡。
她加班的那段时间,有一个人也每晚都来,每次都坐在二楼临窗处,点一杯最苦的原味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放在手边,开着电脑工作。
他来的多了,景鲤就知道他要什么,每次不等他主动开口,就给他送上一杯原味咖啡。但这么过了一个星期,他突然从繁忙的工作中抬眼,对景鲤说:“麻烦给我换成拿铁。”
景鲤已经给他送来了原味咖啡,如果这不是他想要的,那景鲤就要为这杯咖啡买单。
景鲤不是买不起,但这好几十块对景鲤来说,相当于好几天的生活费了,她当即犯了难,后悔自己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