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盈盈不说话, 沈惟舟也不说话,太后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面上做出焦急的模样, 待旁人看不见时却隐秘地笑了笑。
闹起来,闹起来好啊,闹起来才能失去理智, 才能甘愿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 为她做她想完成的事。
早就听说晋国九公主聪慧过人,见识了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还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女儿家作态, 不足为惧。倒是秦随带回来这青年, 她有些看不出深浅。
看起来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莽撞草包, 姿容气质确实是世所罕见, 但秦随那个狼崽子会喜欢如此喜怒于形色之人?
高云娴若有所思,想到了秦随现在的状况, 用茶盏掩下唇边的笑意。
罢了罢了, 不管如何, 事情都不会脱离她的掌控。
这大秦的帝后之位,姬盈盈必须得之!
心中想了很多,其实时间也不过就是一瞬的事, 太后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姬盈盈,发现她还是神情莫测地看着沈惟舟,好像是在想要如何应对面前青年。
所有人都在等着姬盈盈下一步的动作, 连姬盈盈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当她们再一次看到沈惟舟轻轻扫过来一眼, 然后转身就走时, 饶是想把此事揭过的姬盈盈都忍不住面色阴郁起来:“诗雨。”
身侧刚刚给沈惟舟递茶的婢女似是明白姬盈盈的未尽之意, 她沉默地一俯身, 重新倒了一盏茶,明明是小碎步但是走的又快又稳,很快就来到了被侍卫拦下的沈惟舟面前:“公子,请喝茶。”
面前的青年垂下了长睫,他好像被什么事难住了,眉心轻轻蹙起,没有接那盏茶,而是突然开口:“安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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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舟对太后和晋国九公主打的什么主意没有丝毫兴趣,除非她们的最终目的是杀了秦随,不然沈惟舟其实连看她们一眼都欠奉。
之前在天算也是如此,在盛明儒盛空阳和风九御他们面前他也照样懒得搭理,懒得对门下弟子多费口舌为自己辩解。他自己一直觉得这是不喜与人接触,但之前系统非说这是轻度社恐,沈惟舟听不懂,但明白了大致意思,也就默认了系统的说法。
弹幕上一直在刷着什么宅斗宫斗撕起来之类的语句词汇,沈惟舟用一盏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耐心地等了等,见姬盈盈没什么想说的,他又一次想离开。
不出意外的,又被拦下来了。
身前拦着一圈护卫,只要沈惟舟想,一息之间他们都会没命。
青年那双漂亮的眸子含笑看过来,明明他看上去那么温和,还带着病气的苍白脸上那么脆弱,但被他看到的那一刻,众人还是下意识绷直了身体,有几个甚至还咽了下口水,眼里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惧之色。
但下一刻,青年就掩下了眼底的情绪,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也消失殆尽。
这群侍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不过就算是告诉他们也没用,除非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下一刻就去死,不然他们还是要听从太后的命令,用来自保和保全自己的家人。
沈惟舟不想为难他们,毕竟这群侍卫严格来说都是秦随的麾下。
所以就只能为难自己了。
一盏茶被递到沈惟舟眼前,令人闻着有些熏然的茶香在空气中愈发浓烈,旁边闻到茶香的侍卫神情都开始有些恍惚,离这茶盏最近的两人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清醒。
见沈惟舟安然无恙的婢女十分不解,皱着眉又把茶盏往前递了递,差点就碰到沈惟舟的鼻尖:“公子,请。”
沈惟舟垂眸看着这个用厚重刘海盖住自己面貌的婢女,不久之前弹幕提到她时还是满屏夸赞之语,现在却全然只剩下贬低,何其可笑。
他微微偏头避开那盏茶:“安诗雨?”
安诗雨猝然抬头。
她看着面前的青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想问问沈惟舟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好像认识她一样,明明他们从未见过,为什么沈惟舟会对这茶毫无反应……但她什么也没说。
姬盈盈看上去娇俏可爱,平时待人接物也是十分讨喜,但不包括对她。
安诗雨就是姬盈盈从路边捡的一条不会叫但是能咬人的狗,她从不叫安诗雨全名,因为她觉得会给她招来晦气,平时就叫安安,有必须让她去做的事的时候就叫她,诗雨。
是不是很亲昵,听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如果不是每次一边叫她安安一边在她身上泼开水,不是用刀在她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撒上盐问她是不是真的疼,不是让她寒冬腊月只穿单衣去雪里跪着,如果不是每次叫她诗雨她就要杀好多人,那安诗雨也会觉得,这么叫真的很正常。
很多人都说安诗雨的名字好听,安诗雨自己也曾这么以为,直到每一次被叫名字都成为她日日夜夜挥之不去的噩梦。
安诗雨痛恨这个名字。
安诗雨更惧怕姬盈盈。
所以她就算不想给沈惟舟喂毒又怎么样呢?
她之前下毒下蛊害死的人,也没有一个是她希望去死的啊。
想到这里,安诗雨厚重刘海下遮住的双眼骤然一厉,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探出,看动作竟然是想强迫沈惟舟喝下这茶。
她毫无武功,只会用毒和蛊,按理说不应该如此莽撞。只是姬盈盈就在身后冷冷看着,沈惟舟又看上去毫无武功,再加上她身上就有让人闻到就神志恍惚的迷迭粉,因此她还是决定赌一把。
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惟舟身上,无数双眼睛盯着门口那个漂亮病弱的美人,抱着一点惋惜又无所谓的态度,他们俱是冷漠地看着安诗雨的动作,姬盈盈面色稍霁,那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重新绽放在明艳的小脸上,比之前更好看了几分。
沈惟舟见状,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冷淡地抬手。
黄鹤引的毒已经解了个七七八八,按理说沈惟舟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应该顺着消失,但很可惜,可能是之前中毒太深,也可能是这些日子喝药太多,安诗雨身上的这点毒,对沈惟舟依旧没用。
都不用碰到什么,少女黯淡的双眼暴露在沈惟舟面前,而她的手高高举着那杯茶,茶水渐渐变凉,香气愈发浓郁,却只能定定地止在沈惟舟唇边,再不能寸进一步。
按理说这个时候总该放弃了,但安诗雨还是执拗地不肯动弹,就挡在沈惟舟旁边,非要喂他喝下这杯茶不可。太后和姬盈盈的脸色已经有些僵了,沈惟舟退开一步,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到了不对,倏地抬头望去。
秦随不知何时来到了永寿宫,就站在一个视线死角处,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听到看到了什么。
无人通报,所有人都沉敛神色,低头跪了下去,然后眼前闪过一片黑色。
帝王绣着金龙的玄色长袍一角曳地划过,黑金的皂靴踩在地上毫无声音,修长有力的双手弯弓搭箭,男人狭长凤眸微微眯起,薄唇缓缓勾起一个有些漫不经心的笑。
沈惟舟发现秦随的那一瞬间,二人遥遥四目相对,谁都没看清彼此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