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声音越是高亢,越是难听,越是丑陋,就会把秦青清润悦耳的声音衬托得越发不可忽略。
所有人都在聆听秦青说话,那是对美好和希望,天然的一种追逐。
“如果一个人持续不断地伤害你,那她一定不在乎你,更不曾爱过你。你又何必在乎她呢?往后的岁月中,我要你牢记一句话,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致人死亡的罪责绝不该由一个年仅五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最最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如果此刻的你心里还有愧疚和自责,我只能说,让这些愧疚和自责都见鬼去吧,让伤害你的这些人都见鬼去吧。”
说到这里,秦青竟然笑了,极富磁性的低笑声在狭窄的浴室里来回地荡,沾染了潮湿的香气,叫人无法不被感染,也无法不觉触动。
于是叶戎峥也跟着笑了,野兽一般暗沉的眸子里溢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把手机藏进裤兜,用拳头紧紧握住。
终于挣扎爬起的叶母扑上来抢夺手机,却又再度被儿子无情地推开,狠狠摔倒。
叶父怕妻子受伤,这才跑过去搀扶,云思羽和几个护理也都围拢过来,极力安抚叶母的情绪。
但叶母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秦青的这番话对儿子造成了多大影响,她看得真真切切。以往,只要自己受到一点点伤害,儿子就会无比愧疚悔恨,可是现在,他竟然在对她施加伤害!
只因那个该死的男人说的几句话,儿子就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小雨,小雨,你在哪儿?妈妈知道你还在这个家里!你出来看看你哥哥呀!他害死了你,却一点愧疚都没有!他是畜生!”叶母又开始叫魂,这一招素来很管用。
只要叶母一呼唤小雨,叶戎峥就会恐惧地东张西望,然后被汹涌的愧悔压垮,继而不断地对空气道歉。
但今天,上述症状全都消失了。叶戎峥点燃一支香烟,惬意地吸了几口,隔着淡淡的烟雾,漠然地看着母亲对空气呐喊。
他真的不在乎了。
这个家里的一切,仿佛都与他脱离了关系,而他变得满身轻松,自由自在。
这种感觉好极了,令叶戎峥阴鸷的眉眼都变得明朗又疏阔,整个人的气质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的他才真正是一头奔跑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的雄狮。
他坐到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眯着锐利的眸,懒懒散散地抽着一支烟。
母亲的诅咒和谩骂,被他当成了有趣的伴奏。听到新颖的用词,他甚至会勾着薄唇很是赏脸地笑一笑,漫不经心地鼓一鼓掌。
这种吊儿郎当,冷漠淡然的态度,能让激愤癫狂中的人气到发疯。
叶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一夕之间就刀枪不入的儿子,词穷之下竟扯着嗓子嘶喊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毫无意义的破音在客厅里回荡,差点击穿所有人的耳膜。头顶的水晶灯也跟着摇晃,发出丁零当啷的微响。
叶母所有的招数都在今天用完了,所有刺激的话语也都吐得干干净净。她这才发现,当儿子真的不在乎自己,亦不被当年的事影响时,他可以如此冷酷,也可以如此强大。
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那根徐徐燃烧的香烟,漆黑眼眸微微眯着,用欣赏闹剧一般的戏谑眼神欣赏着母亲的疯态。
母亲一点儿也不爱他,这个残酷的事实却让他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没关系,今后有人会爱他。
一束光已经把他照亮。
这样想着,叶戎峥便又低沉地,愉悦地笑了。
已经喊到喉咙咳血的叶母听见儿子的笑声,便又强撑着一口气,继续嘶喊。她没有招了,除了真的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她没有可能把儿子留下。
但这个招数也不好使了。
叶戎峥抽完一根烟,没有把烟蒂杵灭在烟灰缸里,反而直接摁在了雪白的羊毛地毯上。
羊毛地毯立刻被烧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他轻蔑地看了看这个破洞,又看了看屋子里所有人,这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
越过叶父时,他勾着薄唇冷冷说道:“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叶父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涌出不舍的泪水。世上还有什么痛,能比骨肉分离更甚?
“你不准走!我不许你逃!”叶母停止嘶喊,极度焦躁地说道。
叶戎峥微微弯腰,睨视半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和你的家,都给我见鬼去吧。”
他直起腰,快步朝敞开的大门走去。外面有一片浓重的阴影,而阴影之外有璀璨的光芒。
叶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喊:“你外公临死时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如果你跨出这个家门,你休想再动用叶家一分钱!我会剥夺你的继承权!”
这话可不像是疯子说的。
叶戎峥终于明悟了。原来这么多年,母亲一直都在装疯!
叶戎峥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个烂泥一样的家,你爱给谁给谁。”
叶母不甘心地叫喊:“好,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你别后悔!我要认云思羽当干儿子,我要把我的财产都留给他!”
天上忽然掉下这么巨大的一个馅儿饼,直接把云思羽砸懵了。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叶母的手。
叶戎峥跨出家门,冷漠的声音渐渐远了:“随你吧,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叶戎峥!叶戎峥……”
叶母的嘶喊像地狱里的恶鬼在索命,而阳光下的叶戎峥,是她永远都无法伤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