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对罌粟来说。
时隔多年,在被艾努维卡收养之前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只会在梦境中出现的回忆了。
人、事、物,都模糊得就像是被云雾遮掩半分似的,线条稀疏又简陋到令人难以辨认。
草地的柔软、空气的清新、阳光的温暖,儘管忘却许多事,但是,有些事他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不只是强烈得令人难以忘怀,更是他自己不愿放下的伤痛。
今晚是三人潜进孤儿院的日子。
也是他时隔二十年后,首次回到孤儿院的日子。
凝视着手中的相片许久,他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回日记本当中,再把日记放进一个有锁头的盒子里,安置在书架上。
然后步出书房,谨慎地将门锁上。
就是如此地将过往一层一层的锁上,深怕他人触碰,也深怕他人探索。
或许,他仍然放不下挚爱们一个个离去他时的痛苦吧?
罌粟不敢再去回想,也不敢去想像。
回想,是回想未来;想像,是想像以后。
在未来的那么一天,他是不是又要与挚爱永别。
要嘛,是那一天永不发生;要嘛,是他能回到最初的回忆之中,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在任务确定日的前几天,卡门告知他们现在的孤儿院已经不是外人可以进去的地方了。
不只是因为最近的几次衝突,革新派有了戒心之外,在更早之前,他们早已有了这样的措施。
在罌粟还是孩提时代时,革新派以政策为由,想资助孤儿院。
想不到,在派了几个人过来后,却是开始肆意的干坏事。
这也是吴翊雯竭尽心力保护孩子们的缘故,就为了不让孩子们被抓去贩卖或当色情產业的童工。
当时她还会开放给外人进来留宿,一方面是因为本性善良,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藉由外人的存在,来压制革新派毫不遮掩的胡作非为。
但吴翊雯死后,教堂孤儿院的管理者就换人了,也没有人再扯着革新派的后腿,他们索性关上大门,直接将孤儿院变成寄放小孩和毒品的转运站。
罌粟虽然干掉了专门管理孩童去向和孤儿院状况的朱雀,但上头还大有人在。
现下也不能以旅客的身分假装借宿,当时还让几人苦恼了一阵子。
将夹克的拉鍊拉好,罌粟转头看向房间的方向。
半掩的门后隐约传来谈话声,他回头瞥了一眼玉帛和卡门,见两人还在整装,便走向干戈的房间去。
轻轻推开门,他从渐大的门缝看过去。
青志正笔划着让干戈站好,干戈乖巧的照做。
在出任务前,他都会请青志来替干戈做些身体检查。
因为没有听到前半段的对话,所以他不知道两人是在聊什么,聊得十分尽兴。
他抱着胸,轻轻靠在门框上。
干戈裸着上半身,让青志用听诊器听个心跳。
男孩带着清澈的双眼,静静凝视眼前认真的医生。
结束,青志笑着抬头,摸摸对方的脸,「都正常,太好了。」
他将听诊器掛到脖子上,拿过床上的衣服递给干戈。
罌粟则在这时走了过来,伸出左手介入两人之间,一个侧身便阻挡青志想替对方穿衣服的举动。
干戈抬眼看向罌粟,靦腆的笑了一下。
罌粟仰仰下巴,示意对方举手,然后替他将衣服套过他的头。
青志见状,只是笑了一下回过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该开心他身体没事,还是该不开心?」
「怎么说?」罌粟回他。
「若他身体出问题,是不是就不用出任务了?这样不是对他比较好吗?」
说着,他提起袋子看向罌粟。
罌粟只是笑着凝视他,「所以我们才负责守护他啊。」
干戈穿上和罌粟同样的制服外套,然后拉了拉衣襬看向二人。
罌粟回头将手搭在他的后肩上,领着他走出去,留下看着二人背影的青志。
现在孤儿院的主管修女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住在里头顾着吃顾着喝,偶尔和革新派的高层见见面、开个会就行。
她掌握了革新派所有的交易日程、地点及人物,保守派是不可能从革新派那里搞点东西出来的,只好从这个立场模糊,只为自己利益和活命的人下手。
从她嘴里掏不出东西,也好把她绑着,好好搜刮一遍她的办公室,总会有点线索、笔记或资料。
因此,她就是这一次保守派和罌粟的主要目标。
罌粟拿着地图和行程表向两人确定流程。
干戈和玉帛聚精会神的聆听着。
夜晚的山风吹拂着车子,外头传来嘶嘶沙沙草叶摩擦车身的声音令人怪紧张的。
一路上的颠簸偶尔会让人与车子上下跳动,紧张的气氛总会让心脏随之震颤。
不远处山顶上的一幢房子,在黑暗中耸立的高大又庄严,随着树影的隙缝不时一闪而过几丝灯光。
玉帛从窗户不断张望着,对即将到达的建筑物感到万分好奇和兴趣。
罌粟出手轻轻压住她的头,让她别晃了。
「再晃我头都要晕了。」
玉帛给他一个嘿嘿的笑声。
干戈则沉静的将袖子、衣服什么的拉好,然后向上坐挺一下,舒展自己的背部肌肉。
当然,也是给自己这个电灯泡在不知所措中找点事情做。
车子缓缓的驶到铁闸门前停下,卡门转头看向三人。
干戈在罌粟的指示下跳下了车,按下对讲机,表示自己是送食材来的。
不过另一头却毫无回应,让干戈觉得纳闷的回头看向车内一眼。
但不久,远远的却传来脚步声。
鞋子踩在砂石地上的摩擦声在一片寧静中十分抢眼,若不是如此,干戈或许也不会注意到黑暗中有个烛火的小光芒正在靠近。
一名修女和小混混来到铁闸门前,小混混将一棍子敲在门上。
「你送什么来的?」
「嗯?这是你们的订单。」
干戈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收据,穿过闸门的缝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