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看到宋朝夕也是一愣, 嘉庆侯府是她名义上的娘家,她虽然来得不情愿,可嘉庆侯府这些她没见过面的亲眷的吹捧, 让她十分受用。到了外头顾颜才知道,国公府是她的底气和靠山,无论她到哪, 只要说出国公府的名号, 众人便会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她, 毕竟有容璟这样权倾朝野的公公, 就等于夫君的仕途和荣华都不用愁了。这是世人终其一生难以达到的, 顾颜却这么好命, 大家当然从心底羡慕她。
顾颜自己也当真了, 她的公公厉害, 国公府圣宠不衰, 虽则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依旧很受用,也得意于自己的身份, 之前和容恒闹的不快, 此刻都淡了下来, 她虽则没有得到容恒的独宠, 可她得到了别的东西。但她没想到宋朝夕会来,宋朝夕是国公夫人,马车奢华,奴仆环绕, 阵仗隆重, 排场比她这个世子夫人大多了, 平时在国公府倒不觉得, 一出门才发现差距。
之前顾颜还为别人的吹捧沾沾自喜,此刻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宋朝夕容貌昳丽,媚而不俗,完全撑得起国公夫人的名号。京城贵人们都听说她嫁给容璟冲喜的事,也曾议论过这场婚事。战无不胜的玉面战神,虽则昏迷成植物人,却还是京中女眷们仰望崇拜的存在。宋朝夕此前在京城毫无美名,大家当然对她持有怀疑,只当她是为了利益才走了这一步棋,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盛装的乔氏走出来,与有荣焉地笑道:“国公夫人。”
宋朝夕打完招呼,冲在场的女眷笑了笑,女眷们以为她会高高在上很难相处,没想到她会主动打招呼,一时放下心防。原先围在顾颜身侧的人,瞬间挪动到了宋朝夕左右。
顾颜脸色很不好,却不得不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给母亲请安。”
宋朝夕似笑非笑,“世子夫人不必多礼。”
顾颜柔声说:“我来伺候母亲。”
宋朝夕挑眉,“这里不是国公府,世子夫人难得出门一次,随意便好,不用理会我。”
一旁的夫人笑道:“国公夫人果真心善。”
“是的,对儿媳温和有加,是少有的好婆婆了。”
“国公夫人不光命好,心地也好,您跟儿媳站在一起,比儿媳看着还年轻呢,哪里看得出是做婆婆的人?要我说是姐妹还差不多。”
要知道这几位夫人不久前还顺着顾颜的口风,夸顾颜是孝顺的儿媳,又说做人儿媳不容易,若遇到那种不省心的婆婆,定然备受苛待。大家虽然明说,话里话外却觉得宋朝夕苛刻,可转眼的功夫,这些墙头草却夸起宋朝夕来了。
顾颜被人忽视的彻底,只能默默坐在角落里喝茶。
嘉庆侯府的梅林规模不小,整个后院以阵法的形式栽种梅林,使得玄学与梅花相辅相成。据乔氏说,这阵法是经过大师指点的,从前嘉庆侯府人丁不兴旺,乔氏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便找了大师来相看,经由大师的指点,乔氏很快怀上了孩子,乔氏因此很信道法,这些年来,梅林虽然一直在扩大,却一直严格按照大师给的图纸来。
一般人家虽有梅林,却没有这么大的规模的,更别提是与玄学挂钩了,是以,众位夫人都觉得新鲜,沿着阵法往里走。玄学的阵法看着简单,进去后却很容易迷路,宋朝夕原本是和几位夫人一起进去的,左绕右绕,等回头一看,身后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不太了解阵法,完全凭着日头的方位往前走,很快便走到梅林尽头,正要去茶室喝茶,却听到一侧传来闷闷的痛哼。
宋朝夕顺着声音走过去,远远便看到一个穿藕荷色刺绣短袄的女子躺在地上,她面色苍白,额头冒汗,嘴唇失色,看起来极为痛苦,宋朝夕连忙走过去,靠近时她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由撩开对方的披风,却见女子大腿间有出了暗红色的血,血湿透衣裳,流血不止。
女子也十分痛苦,捂着肚子呻/吟。
宋朝夕把手搭在对方的脉象上,眉头越蹙越紧。
梁氏见她会把脉,神色却不大好,不由慌了神,紧紧抓住宋朝夕的手臂,紧张道:
“国公夫人,可是我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说话间,一个年纪较大的妇人跑过来,满脸急色,看到宋朝夕时有片刻的愣怔,见宋朝夕一直在把脉,才急道:“芊芊,你没事吧?国公夫人,我儿媳如何了?”
梁氏摇了摇头,宋朝夕仔细观察了她的情况,过了会才沉吟道:“脉滑,苔薄,身子虚弱,你平日里经常小腹腰骶坠胀酸痛吧?”
梁氏缓缓点头。
宋朝夕又说:“你曾滑胎数次,胎陨难留,按理说你这一胎应该把身子调理好再要孩子的,身子不好便如同地基不稳,纵然胎儿看着健康,却留有很大的隐患。”
梁氏眼泪都出来了,这已经是她怀的第四个孩子了,前几个孩子每每到了第四个月便保不住。大夫也嘱咐她好生休养,她每时每刻都在吃药,夫君与她青梅竹马,对她很好,从未抱怨过她不能怀胎,婆婆也未曾给夫君抬姨娘来膈应她。可婆家越是对她好她便越想替婆家延续香火。她身子调理不好,按理说是不该怀胎的,可她又着急想要孩子,无意中得了这个孩子后,便想冒险把孩子留下,谁知方才腹痛难忍,胎儿还是出问题了。
梁氏见宋朝夕神色淡然,不见丝毫慌乱,说话徐缓却坚定,莫名对她十分信任,便抓住宋朝夕的手,低声哀求:“国公夫人一定要救我,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为夫君开枝散叶,余生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夫人的恩情。”
梁氏血流不止,模样虚弱,婆婆钱氏也急了,“都这时候了先别想孩子的事,把命保住才是真的,我早说过实在不行就不要生了,找个通房把孩子过继到你名下,省得你冒这个险,你偏不听我的。”
梁氏的母亲和钱氏是闺中密友,二人相识多年,钱氏是看着梁氏长大的。梁氏做了她儿媳后,她也希望梁氏能为儿子开枝散叶,但怀了几次都没留住。太医背地里偷偷告诉过钱氏,梁氏很难有孩子,钱氏也有点遗憾,但孩子这种事没有便没有吧,收个通房便是,届时梁氏若是看通房不顺眼,便把通房打发了就行。
可梁氏还是想自己生,若梁氏真有个三长两短,钱氏根本没法向友人交代。
再者毕竟多年的感情了,她哪能眼睁睁看着梁氏就这样去了?
虽则梁氏病急乱投医,把希望放在宋朝夕身上,钱氏却不敢掉以轻心,她从未听说过国公夫人会医术。纵然宋朝夕会一点,可她年纪轻轻,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太医有经验?梁氏满身是血,当务之急还是去找太医才行。
钱氏急忙站起来:“我去请太医!”
“来不及了!等太医过来,她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宋朝夕手从梁氏的手腕上移开,“她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却又十分急促,既有滑脉又有数脉的表现,是典型的脉滑数。大夫把脉时往往被脉象迷惑,认为妊娠妇人有如此脉象实属正常,却不知孕妇体内有热症,也就是说即便是未妊娠,也会有如此症状。”
梁氏之前多次诊脉,钱氏自然知道她脉象不好,便急道:“可之前太医都说她的病难治,她治了几年没治好,若贸然换药方会不会对胎儿不好?”
“不会,事实上,之前的治疗方向是错的,太医一味进补,力求保住胎儿,使胎儿健壮,得以存活,可孕妇身上的病结并未解开,孕妇痰热、体虚、脾胃虚损,一味进补只会加重孕妇的热症,给身体带来负担,我先开一剂药给她保胎,等胎儿稳固下来,再换药方治她体内的热症,热症消除,胎儿才能顺利生下来,以后也不会胎损难留。”
梁氏身上的血味越来越浓,这一胎恐怕是保不住了,但是按照宋朝夕所说努力一下,或许还有希望,纵然钱氏不信宋朝夕真的能治病,可宋朝夕是国公夫人,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可她还是管了。
就凭这一点,钱氏信她。
正巧乔氏带着府中的丫鬟找来了,乔氏一看梁氏出血,吓得连都白了,赶紧让丫鬟们把梁氏抬去客房,又替宋朝夕守住院子,不让任何人进来。
宋朝夕淡定地开了药方,扔给小厮去抓药,又嘱咐他熬得浓浓的给梁氏服下,嘉庆侯府附近就有一家知名的药铺,小厮很快回来熬药,等药熬好又端给梁氏服下。
钱氏看着那黑漆漆的药,简直是胆战心惊,生怕那药里有什么不好的成分,使梁氏病情加重。谁知梁氏喝下去不久,肚子很快就不疼了,血也制住了,就连神色都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坐在那谈笑风生,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钱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事,不仅不敢掉以轻心,反而如临大敌,生怕儿媳是回光返照!
但是等了半个时辰,梁氏非但没有要死的样子,反而越来越精神,跟宋朝夕有说有笑,肚子胎儿甚至还罕见地动了一下。梁氏尤为惊喜,她每次怀胎到的四个月左右都会小产,因此她从未感受过孩子的胎动,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腹内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里头,梁氏激动坏了,对宋朝夕千恩万谢,差点就要跪下了!
与此同时,外头的几位夫人也在议论:
“听说梁氏又小产了,天哪,这都第几个了?真要这样的话,乔氏这次可担了大责任了!”
“她习惯性小产,这个估计也保不住了,得亏钱氏这个婆婆对她好,否则她哪能如此潇洒?”
“听说国公夫人也在里头陪着,她可真热心。”
“热心什么啊!就是多管闲事,明明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偏要留在里面陪梁氏,梁氏是她什么人?这种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管,还有心思管外人闲事。”
众人纷纷看向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是永春侯夫人,也就是国公夫人的母亲,人家母亲说女儿,她们这些外人就算不认同,也不好说什么,便都干笑陪着。
沈氏见她们不说话,看向顾颜的肚子,神色柔和,“几日不见,世子夫人的肚子又大了一些,还是世子夫人命好,嫁给世子爷没几个月就有了孩子,国公府已经很多年没有小孩出生了,要是能生下嫡子,世子夫人就是国公府的头一份,福气还在后头呢。”
顾颜笑了笑,几位夫人相视一眼,都觉得稀奇,沈氏是吃错药了吗?看不惯自己的女儿,却对嘉庆侯府的庶女却礼遇有加,那又不是她女儿,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当妈的!
“对了,我听闻国公夫人还有个双生妹妹,国公夫人的妹妹如今在哪?可曾许配了人家?”
沈氏闻言,和顾颜对视一眼,眼神躲闪,“我家朝颜可比宋朝夕懂事多了,她因为身体不好去田庄养病了,婚配的事暂且不提。”
“我很少见到双生胎,难以想象国公夫人这么貌美,她妹妹会长什么样。”
“我倒是见过她妹妹。”一个夫人笑道。
“哦?那她妹妹比起国公夫人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