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在7点半之前到了科里, 问了一下值班护士小吴, 小吴说李主任的大儿媳妇在夜里1点多生了一个闺女。
“陈院长说长得像姑姑。”
“那不错啊。长大又是个漂亮姑娘。”
问了夜班无事后,李敏去了产科转悠了一趟, 发现孙家的人还挺多的,不大的4人间改成5人间病室后,孙家的人把病床都围住了。李敏看看因为密不透风而闷出满脑袋汗的产妇, 打个照面就退了出来。
看人家小孙生孩子来的家人,和刘娜那时候是完全不同啊。李敏心生感慨,慢慢爬楼梯回去11楼。
她回到科里,这回陈文强从值班室起来了。他昨夜后来去了产科,陪着孙管理员老两口和李家老大一起在分娩室外面等着来的。
见李敏回来,陈文强就问她:“看着孩子啦?”
“没有。孩子在新生儿那儿统一托管。要8点交班后才抱出来。”
“噢。”陈文强为李敏遗憾。但他仍兴高采烈地说:“长得像她奶奶和姑姑。五官轮廓哪那儿都像。”
“那长大了会很漂亮啊。”
说话间, 去食堂吃饭的马大夫等人回来了。陈文强点点头,说:“走,查房去。”
对于马大夫和等待这样24小时住在科里的、待调进省院的进修大夫,陈文强是十分满意的。路凯文也能与俩人一样24小时坚守在科里,陈文强也非常满意。
所以每次的查房, 他都会从不同的角度提醒他们该注意的问题。但是对那三个实习生,今天本来是他们在神经外科的最后一天,可除了李敏带着的那个来了, 另外那俩居然没露面。
“这仨啊。”查完之后,陈文强摇头, 不认可的态度非常明显。“平时就不够用功。打结到现在还没练好。”
李敏安慰他说:“老师, 在外科的这40个实习生, 最多留下10个吧。肯定是该留下的还没轮转到我们科呢。”
“但愿。反正我觉得总体不如去年的好。”陈文强不甚满意地念叨了这么一句后,就对李敏说:“我今个儿还去我父母那儿,若有事儿必须我过来,你给我打电话了。”
“我会严格把握标准的。”
“嗯。”
李敏知道陈文强的母亲从入夏身体就不太好,反复进出了几次医院。但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干诊赵主任曾对陈文强说:“就是老了。你心里有个准备吧。”所以,陈文强目前只要可能,他一般都是回去父母家的。
而李敏说的那个把握标准,也是强调自己不会用非必要的事情找他来医院。
陈文强下夜班走了,李敏带着路凯文和实习生去12楼查房。两科合在一起出8个大夫值班,李敏就想着与其等有事儿的时候,手忙脚乱再去看病历,不如闲着的时候先做好准备了。
6天没上12楼查房,熟悉的老患者出院了几个,又住进来几个新患者。李敏将重点放在上周日的那几个重患、还有新入院且是术后的那两个身上。
查了一圈没什么事儿,李敏就对路凯文说:“小路,轮转你到了11楼,一般来说就不会去12楼了。你抽时间把12楼的病种掌握了,主要是什么情况下要采取什么治疗措施,先抄本子上,然后抽时间背下来。以后独立值夜班或是出急诊时,或许就会用得到的。”
“是。那李老师,我上午就在12楼这儿看病历了。”
“好。”
跟着李敏的那个实习生,就问她:“李老师,我呢?”
“你跟我回11楼。”李敏带着那实习生下楼。她边走边说:“你明天要转到12楼继续实习。如果你以后不干神经外科,这两周的实习就将是你这辈子唯一接触神经外科的机会。我之前要你抄的病历、写的工作笔记,你都记好了没有?”
“记好了。”
“那你今天再看看科里那些脑外伤的治疗。把叫不准的记到本子上,以后工作或许会用到。”
“是。”
李敏回到11楼,穆杰已经在等她了。
把穆杰交给胡主任,还未等李敏看穆杰上机检查。放射线科的值班护士过来找她了。
“李主任,你们科护士打电话过来,说急诊有个意识障碍的女病人,让你赶紧过去一下。”
“好。我这就过去。胡主任,”
胡主任立即说:“你放心去急诊,你家穆杰我会仔细检查的。”
李敏与穆杰招招手,转身往急诊去。
女患者消瘦,面色不大好。额头上有撞伤的红肿痕迹,但人是清醒的。她见李敏年轻,就对急诊值班的刘大夫说:“我没事儿了,我回家了。”
刘大夫就对她说:“你别看她年轻。你看看她的胸牌,是神经外科的副主任。”然后刘大夫又对患者丈夫说:“她不是第一次磕到了,还是做个仔细检查好。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昏迷的。是不是?要是脑袋里面有事儿,早发现也能及时治疗的。”
患者的丈夫就搓着手回答道:“我们来这儿住过院,谭主任诊断说是多囊肾导致的肾功能不全。做了好多检查,又是ct又是造影,吃了不少药、也花了不少钱,现在不尿血了,但又添了头疼的毛病。”
李敏就插话问他:“出院诊断带来了吗?”
那男人指着刘大夫右手边,揉得窝窝囊囊的一卷说:“带来了。在门诊病历里夹着呢。”
刘大夫把那卷门诊病历展开,他一边翻卷、抹扯、想弄平那卷病历,一边对李敏说:“今早急诊这边就没断过患者,刚才我听是因为突然失去意识摔伤的,就让护士给你打了电话。”
李敏坐去刘大夫的对面办公桌,伸着手去要门诊病历。但看刘大夫的意思,他是要自己看完再给李敏,李敏也就没坚持要。
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李敏转回头去问在诊疗床上坐起来的女人。
“你失去意识前有什么异常感觉吗?”
“嗯——头疼。突然间”女人用手摸了一下后脑,说:“里面突然间针扎的一样疼。我昨晚没睡好。”
“你疼过几次了?”
“算这次也就三次,好像是四次。”
“每次持续多久?我指的是脑袋疼。”
“第一次好像就一会儿。但第二次头疼以后,就隐隐约约的一直在疼。不过要连着吃止痛药。一停药就脑袋疼。”
男人在边上插话道:“哪能靠止疼药撑着呢。”
很有道理。
李敏看看男人没理他,继续问诊。
“那你这几次头疼,有哪次失去意识了?”
“除了第一次,我是恍惚了一下,后面这几回都有摔倒。不过就是这回磕着了脑袋。”女人不安地移动一下身体,对她男人说:“你去给我买瓶汽水,我口渴的厉害。”
李敏见她是想支开男人,就跟着说:“我在这里陪着她,等你回来还未必能检查完呢。”
男人看看李敏挺出来的肚子,很客气地说:“那麻烦你了。”他爽快地出去了。
李敏站起来,走到诊疗床前,低声问她:“是不是有尿失禁?”
女人愧色上脸,无声地点点头。然后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见李敏那模样是想问到底的关切,就很为难地说:“从放暑假就越来越频繁。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在家给孩子们上小班课累的。因为一生气、一着急我就控制不了自己。我现在每天要都垫卫生巾,不然一旦恍惚了就会尿裤子的。我不想给他知道。”
这女人不想让丈夫知道她的真实病情,李敏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
“在上次住院前就有了。李主任,你说我这是不是出现了症状啊?”
不等李敏回答,刘大夫叫她了。
“李大夫,你看这病历,谭教授后面写的都是英文。”
李敏接过病历,出院诊断上除了一个“多囊肾致肾功能不全”外,其它全是缭乱的英文。即便是认真分辨也难认出写的是什么。甚至可以说整篇的出院小结,都潦草得有逼人抓狂的倾向。
“你是英语老师?”这种情况除了患者本人要求,泌尿内科的谭主任不会这样做的。
“是。我教初二英语。”
李敏仔细地拼读了几遍,才捕捉到bourneville,她慢慢把这个单词拼出来,问女人:“谭主任说是这个病吗?”
女人点点头说:“做了脑ct,胸腹ct,还有磁共振检查。”
“你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吗? bourneville,或者说是tuberous sclerosis,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谭主任跟我都说了。”
李敏掏出钢笔,把女人的姓名、住院的病历号,住院日期和ct、mri等检查片子号都记了下来。然后对她说:“那你现在应该去神经内科进行规律的抗癫痫治疗。不然你在家摔倒危险还小一些,要是在外面,就不好说了。”
女人苦笑道:“我想天天吃药。但我不想给别人知道我有病。”
“你去买几瓶维生素c,或者是维生素e,要整瓶的。你把抗癫痫药放里面。但你要收好,别被孩子们误食了。”
“好。”
“你知道这病的转归吗?”
“我知道。我查了资料,目前还没有任何治疗办法。我女儿刚上初中,我怎么也得坚持到她读大学,最好大学毕业了。”
“你女儿没任何症状?”李敏担心地问。
“她现在没事儿。我也是今年春节后才发病的。要不是尿血住院,我还不知道有这种病。早知道我不会结婚生孩子的。”
“但你女儿目前没事儿,你运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