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恹恹地回家, 却见穆杰还没有开始工作,坐在大桌边等她呢。
“敏敏,还有几分钟到7点, 我们说说话。”穆杰拍拍身边的椅子。
李敏走过去坐好, 不自觉地摇头晃脑,因为今天的手术一直盯着术野、不敢移动头部, 如今这会儿没事儿, 她发觉颈部的僵硬了。
穆杰把轮椅转了90°,伸手给李敏按揉肩颈的肌肉。他的手指结实有力, 一番点按揉捏,让李敏觉得耳目一清。
“敏敏,今天的手术不顺利吗?”
“嗯。”李敏脖颈舒服了, 身体轻松了, 就愿意跟穆杰聊心里的想法。她把白天的事情对穆杰说了一遍, 然后道:“我都不知道哪个手术对他是好是坏了。”
“如果他不做手术会怎么样?他那肿瘤不会要了他的命吧?”穆杰完全是外行人的提问。
“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这个暂时会是多久呢?”
“从肿瘤生长的速度看,应该还会给他留几个月的时间。然后他可能就会因为肿瘤是长在延髓,随时可能呼吸心跳停止。我跟你说,延髓涉及到心跳、呼吸和消化等重要生理功能。”
“那也就是说, 他还有几个月的生命时间了?”
“这个怎么说呢,他的癫痫发作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重,那个是不是大脑肿瘤引起来的异常改变,具体搞不清楚。反正术前没找到肿瘤与癫痫是有关联的。他那个是药物控制不了的癫痫发作。哪一次发作, 都是对他的严重打击。说生不如死吧, 也不对。要看每个人怎么看待生死的态度。也许他不是那种‘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吧。”
“那这个人如果不做手术的话, 也不是能平安地活几个月的。我们将他的生命用危在旦夕来定论,靠边吗?”
“嗯。”
“你说他坚持要做手术,听起来他应该是属于比较在乎生命质量那一类的人,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应该是吧。他跟陈院长说过,宁肯死在手术台上了,也不想再丢人现眼地尿失禁了。”
“那就是的了。他可能真就是陈院长说的那种情况了。癫痫根治不了,他不想活了,还没有自杀的勇气和狠劲。”
“穆杰。你不知道的。临床有些事儿可邪乎了,一旦死了一个,开了那个头,那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后面会跟着出来一串想不到的恶魔。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住的。”
“那最后不是还有一个‘希望’吗?敏敏,你不用为这个人情绪不好。你想去医院看病的人,肯定不是都能救活的。只要你尽力了,也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病人了。求全责备、苛待自己,于事无补,还耽误你要做的事情。”
李敏面现愧色。
穆杰见好就收,他停下手,提醒李敏倒:“敏敏,过了7点了。你该看书学习了。”
李敏再晃晃脑袋,觉得肩颈的轻松感更明显了。“好舒服啊。”
“那一会儿睡觉前再给你按一次。先看书吧。”
“好。”李敏欣然翻出自己的工作笔记等。
俩人挨着坐在大桌边上,李敏写完了今天这个手术的相关内容,看一会儿解剖学、再画几个解剖图,第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八点以后,她把药理学翻出来看了下一个时间段。而穆杰自始自终,就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输入。
九点了,李敏开始学英语,穆杰关了电脑,俩人开始轮流交替地念课文。
所谓的相依相伴,就是我知道你不开心了,我会竭尽全力地宽解你、打开你的心结;所谓的互相支持,就是你在前方浴血奋战,我在家里努力工作、安静地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一起为家庭的基石更稳固,贡献各自的力量。
十点以后,穆杰就督促李敏提前睡觉。
“你昨晚半夜才下手术,今天中午又没得时间睡午觉。乖啦,早早睡了。明天不是有两台手术吗?”
“那个颅骨修补很简单的。一会儿就完成了。”
“怎么也比一台手术辛苦。敏敏,你太累了,穆彧也长不好。是不?”
李敏被穆杰说服了。
“你趴枕头那儿,我再给你揉揉脖子。”
“好。”
李敏趴在枕头上,很享受地穆杰给自己按揉脖颈。突然间,电话铃声响了。李敏支起身体,在床上爬过去、去抓床头柜上的电话。
“喂,我是李敏。”
“弟妹啊,我是你二哥,穆杰在不在?”
“在。”李敏把话筒给穆杰。“你二哥的电话。”
“二哥,什么事儿?”
“我今天接到她的电话,说爸前天呕血住院了。大夫下了病危通知书。爸想让咱们带着老婆孩子都回去一趟,有些话要交代给咱们。”
穆杰沉默了一下说:“二哥,你知道我伤了脚行动不便。敏敏的工作忙,这一天天手术都不分早晚的,她连婚假都没请到,更不可能请到假过去。再说了,上回该说的话还没说够吗?”
“那算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