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穆杰最先醒过味来, 他赶紧站正了、很规矩地开口拜年:“叔叔阿姨过年好!”
“好, 过年好!”
“过年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初六晚上到的。”穆杰见梁工这么问, 立即就明白他们还没有收到敏敏写的、自己前后发出的那两封信。
“敏敏怎么了?”无论是亮灯、还是说话,睡眠极轻的闺女,往日里早就该蹦起来、嫌弃吵到她了,今儿个怎么没动静?
“敏敏病了。发烧了。”穆杰回看李敏, 见她又皱着眉头、估计下一步该是往被窝里钻了。
“这丫头。每年冬天必然要发烧一次。量了体温没有?”梁工走过去把台灯旋亮, 站在门口的李父立即抬手熄灭了大灯。
“今天中午是38°4。”穆杰赶紧报上最近一次的体温。
“噢。那就好。病了几天了?”
“初六那天凌晨开始发烧的。”
“初六?今儿个初十,这次怎么烧了这么久啊!”梁工自然自语, 俯身去看李敏。见李敏的嘴唇已经起皮干裂,知道她今天是喝水喝少了。这穆杰, 光这么干守着敏敏有什么用!到底是粗心, 还是不会照顾人呐。
穆杰还不知道老丈母娘的心里, 已经给他贴上了一个不会照顾人的标签呢。
“老李,你去给敏敏弄些糖盐水来。”梁工立即给走到床边来的李父派活。
“我去吧。敏敏睡觉时我烧了一壶开水。”穆杰想想不对,又忙补充道:“敏敏午后2点半多点儿, 喝了一大碗姜汤,大约有300毫升。”
“肯喝姜汤了,不错啊。平时她最不喜欢那些葱姜的了。能喝姜汤好啊。”梁工见老伴儿转身出去了,穆杰还跟着自己解释, 再给穆杰贴了一个标签:没眼力见的。
厨房里的动静, 终于把不在状态的、穆杰的魂魄拉回来了。
“阿姨, 我去给敏敏兑糖盐水喝。”自己真是昏头了, 怎么就傻鸟一样干守着人、忘记给喂水了?
“嗯,去吧。”
穆杰如同得到大赦般几步冲到厨房,见李父一手一个水杯,来回地折水。他忙从橱柜里找出盐罐和糖罐,站在李父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做什么好。
穆杰这么失态,简直让跟过来的梁工开始怀疑了,穆杰这是怎么了?老两口的眉眼间传递着信息,咱们认错人了?一个示意你看看穆杰那笨拙地开盐罐、糖罐的动作;另一个示意对方看电饭锅,飘香的鸡汤总算是给穆杰挣回来几分好感。
还知道熬鸡汤,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的!
“敏敏,起来喝水了。” 做母亲的喊人。
没动静。
再喊,还没动静。
梁工把凉手指头伸进女儿的脖子,穆杰在后面看得直抽嘴角,可以这样叫吗?
果然下一刻,李敏用行动做了回答。她从床上蹦起来,“嗷”的一嗓子,要不是做父亲的有准备,水杯就得摔了。然后,穆杰看到李敏迅速地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蒙住了。
“妈——我要睡觉,别烦我啊。” 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在父母跟前耍赖的小女孩。
“你起来。你看看谁在看你呢。”梁工揪着被子、往外挖女儿。“你赶紧起来喝水。发烧怎么能不喝水呢。”
鸭绒被里像包了一条大虫子,蛄蛹了好一会之后,李敏从被子里露出了脑袋。
“妈,爸,你们来啦。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接到我的信啦?”
“先喝水。”梁工回身拿水杯。
李敏醒过神,很快把两个半杯的糖盐水喝了。
“我们没收到你的什么信。初七那天不是省城有化工厂爆炸么,我们想着这俩天你也该忙过了,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噢,这样啊。我没事儿,都挺好的。就是有点儿困。连着做了两晚的手术,我再睡会儿啊。那个,让穆杰和你们说。我电褥子怎么不热了,怎么给我拔了呢。”李敏伸出手臂要插电褥子,穆杰赶紧过去把电褥子插上。
“你们出去说吧,我再睡一会儿。”李敏往被子里钻。
穆杰简直要向漫天神佛要帮助了。他极轻地在李敏耳边说:“敏敏,该说什么?怎么说?”
李敏半闭眼睛朦胧着要睡呢,一下子被穆杰的话点醒了。这事儿得自己来说啊。穆杰是没法说的啊。
“妈,爸,我们和你说个事儿。那个穆杰,我想吃个苹果,要黄元帅的。”
穆杰朝老两口点下头,出去了。还很明白事儿地帮着李敏带上门。
李敏从被窝里坐起来说:“那个昨天下午,我和穆杰领证了。”然后带着心虚地用手指头梳理头发。“我给你们写信了。”
“什么时候写的信?我们初五那天傍晚才走的。”
李敏尴尬,这一关迟早要面对的。
“咳咳,是这样的。初五那天不是医院接到好几起车祸吗?伤的人就比较多。然后凌晨的时候我就开始发烧。”李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挑着重要的跟父母亲讲。
“登记那事儿吧,主要是我在值班室昏睡,我们科的人都知道我等他回来就要结婚的。我给你们写了两封信,第一封是想等初七一早爆炸伤的那些患者平稳了,下周我们先回家,然后再说登记的事儿。后来主要是我初七那天昏倒在手术室了,又是穆杰照顾我一宿的。”
“你是说你初六烧了一昼夜、初七又做手术去了?你行吗?没出错吧?”
“行不行的我也没办法啊。”李敏揪被子。梁工赶紧把被子给闺女围好。“那工作是救人。那个初七晚上,我们科李主任在急诊室出事儿了。”
李敏东拉西扯把这几天的事情,想起来一件说一件,每个时间的前后顺序。最后,总算在母亲诘问的眼神里,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我就想着反正要结婚的,省得有些人说三道四的。就在昨天做了婚检,下午去领证了。嗳,对啦,我们昨天夜里外科合作,做了一例断臂再植的手术。我下午上班的时候回来还没听说那患者在icu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来。所有的血管都是我和陈院长吻合的,以我为主。”
李敏骄傲地仰起脸,一幅等父母亲表扬的神态。老俩口对视一眼没搭理她,等着她把话说完。在父母亲要听的正事里夹杂这么多的工作内容,与小时候做错事儿要逃避时的表现半斤八两。
李敏见父母不搭理自己这茬,就只好继续往下说。不然冷场了,自己的压力多大啊。
“那个断臂再植的手术,在我们省院是第一例的,是我主张要做的。那患者……”李敏又巴拉了不少。“从昨晚九点半多点儿进手术室,前前后后不算麻醉净做到了7个小时。到凌晨才结束。”
说到手术结束,李敏又扯到陈院长住院,自己如何有的这半下午假期、和可以回家睡一夜的缘故。
“梁主任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一份。”
“老李,你再去给闺女倒杯水,我看她嘴巴都说干了。”
“好。” 做爹爹的有点儿不舍得女儿就这么结婚了,但还是听从老伴儿的示意先出去了。
“敏敏,你已经登记了,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但是你现在连续发烧,你可得避孕,不能这时候怀孩子的。你是大夫,你自己明白这里的重要性。”
李敏立即脸红,急叨叨地为自己辩解:“妈,你说什么呢。我这几天正好是生理期。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事儿。”
“那就好,你先把身体养好,这个月可不能怀孕啊。”
“嗯。我知道的。”
“行啦。你睡觉吧。”梁工站起来。
“妈,你别难为穆杰啊。”李敏拽住母亲的衣襟。
“傻了不是?你都登记了,我这时候难为他、给你找不痛快吗?你快睡觉吧。好好歇一晚上,明天或许就不发烧了。”
“嗯。”李敏乖乖地躺回到被子里。跟着又坐起来说:“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穆杰已经到金州驻扎了。”
“哎呦,那可太好了。你要是能考上研究生,下半年去金州那面上学,就可以经常见面了。你可得把不住了,不急在一时。这个月不能怀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