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杰到了创伤外科,正好这晚值班的护士还是小姜和谢珊芊的组合。
“李大夫做手术去了。”谢珊芊这回不怎么怕穆杰了, 但说了一句就要走。
“什么手术啊?”穆杰尽量放缓了声音追问。
“摩托车肇事的, 听说很重。冒着大雨被送来的。普外科和骨科的值班大夫都去手术室了。”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她和小姜正忙着检查监护室, 准备迎接下了手术台的重患。
穆杰想想就抓起电话, 要了麻醉科。
“喂。”
……
“那好, 我这就过去找你。”
这是一间小病室, 只有4个人的床位, 平时都是用来安置从监护室出来的术后或者重症转好的患者。如今因为过节的原因, 这病室就空置了。还是王大夫求了小姜说这个癌症患者节后就安排手术,才开了这间小病室让汪秋云对象住进来。
汪秋云等王大夫问过病史、做了细致的查体后, 她把丈夫安顿在病床上躺好,就去护士那里买塑料盆、毛巾等日用品, 然后又垫着脚忙碌着去打热水、回来看自己男人脸色不对, 又想去向护士借体温计。
“秋云,你别忙了。我没什么事儿。你坐下歇歇, 我有话和你说。”
汪秋云坐到床头,伸手去拉丈夫的手。男人的手瑟缩了一下,然后任由女人拉住了。但他的眼睛却回避妻子、直瞪瞪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好像上面有花儿似的,不肯把眼神挪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离开那么一会儿。”汪秋云娇嗔。
男人叹口气, 转过头看着汪秋云,没有半点儿表情地叹道:“胃癌, 那是癌症啊, 多少人治到最后不都是人财两空了。我不做手术了好不好?咱们回家, 我还能给你和闺女多剩几个。不然你和闺女以后可怎么办呢?”
“柱哥, 我不想你死。”汪秋云将自己的脸埋到自己与丈夫紧握的手掌里。“这世上就你一个人真心对我的。你要死了我也活不成。”
“那闺女怎办呢?没爹没妈的,你打算让她去孤儿院么?”
“柱哥。”汪秋云哀哀切切地叫了一声,眼泪立即如决堤一样出来了,连话都不成句了,却字字如带血的刀子一般捅向男人:“闺女、咱们的闺女,能去孤儿院还是好的。我就怕她奶奶会把她藏起来,等她大了卖了她,给她那几个孙子换彩礼啊。”
后面几个字的恨意,简直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男人的另一只手就攥紧汪秋云的手。忽而他又打开手,伸手去轻抚汪秋云的肩背,那手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但再说出来的温柔话可就比冰碴子更冷更锥心了。
“秋云,那车不值几千块,我们把那车的运营许可连车一起卖了吧。我死之前和你办个离婚手续,把孩子的抚养权给你,我妈就没法怎么地咱们闺女了。但你要保证让王大夫好好待我们的闺女,像亲生的那样。”
汪秋云吃惊地抬起头,糊了一脸的泪水、眼角上挂着欲坠未落的眼泪,她张着嘴待要说点儿什么,可是急切间她却不知说什么好。
男人把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胸前摩挲着用力握紧,他的心也跟着疼得直抽搐。
“秋云,咱倆好了是不是十一年八个月零十三天了?那时候你多大,你还记得吗?那时咱倆上九年级,你被你爸妈给你姐找的对象吓住了……
如今咱们闺女也要上学了,你这模样我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你当我是瞎了还是死了?这些年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宁可和我家里所有人闹翻,也不让你委屈一点儿。
你多少也等我死了再跟别人啊。”
男人悲愤不已,恨恨地将汪秋云的手甩开,厌恶道:“你身上带了他的味道了。”跟着背过身去。
汪秋云愣了一下,立即就趴在男人身上,抱紧男人哀哀地哭起来。男人甩了两下没甩下去她。
“柱哥,柱哥,现在也就我姐姐肯帮我们找了王大夫,我娘家亲爹亲妈都在袖手看热闹呢,他们就等着你有个好歹了,把我嫁个老头子好给他们拉关系。你爸妈和你哥兄弟们也等着你不能开车了,好把那车白拿过去。你哥昨儿个要车的时候,你也在场的啊。”
汪秋云换了一个恶狠狠的语调继续说:“可我就是不想你死!凭什么别人都能过的幸福美满,咱们俩就要从夏天卖雪糕、冬天卖烤地瓜做起来?
柱哥,我真不想你死啊!我就想你能像先前活的那么精神,像在学校里那样,哪怕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走到哪儿都放光。我就想让咱们一家三口/活在一起。我就想找个好大夫给你做手术。我才抹下脸去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
女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男人恨恨地捶床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