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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1 / 2)

黄色的大麦茶,带着特有的焦香味。穆杰把茶杯端到鼻子下轻嗅,感觉像极了幼时在瓦片上烤出来的麦粒香味。

李敏也端起轻薄的白瓷茶杯。她慢慢吹着滚热的大麦茶,盯着茶杯里泛起的一圈圈细小的涟漪看。氤氲的茶气升腾,在她的眼镜片上罩上一层雾气。李敏摘下眼镜搁到一边的桌子上,然后从书包里翻出眼镜盒,就着雾气的水润,用眼镜布细细地擦拭镜片。

穆杰的大手捏着细小的茶杯,他轻呷滚烫的茶水,双眼凝视在李敏那十根灵活的手指上。一个认真擦眼镜片,一个认真地端详擦拭眼镜片的人。

俩人谁都不说话。

局部的空间中流淌着莫名的安宁祥和的情愫,无声地将俩人与周围环境的喧嚣隔离开来。

等李敏把眼镜带好,穆杰开口打破了俩人之间的静谧。“戴眼镜很麻烦啊。”他的话音里没有嘲笑,只有同情的感慨。

李敏把擦好的眼镜带上,自我解嘲道:“小时候字还没认全就抱着小说看,大概小学三年级就近视了。我特别羡慕那些大学毕业视力还1.5的人。”

穆杰笑笑说:“我小时候在乡下长大,每天就跟在我哥哥们的后头傻玩,最高兴的事儿就是秋收的时候。挎着小篮子拣拾高粱穗、麦穗、黄豆粒等。然后寻个背风的地方把瓦片架起来,用高粱根等烧火,等麦粒烘熟了,就抢着往嘴里塞。”

“烫不烫啊?”

“烫啊。烫手烫嘴还烫舌头。可往肚子里垫点儿总好过饿着啊。”

“那你还能长这么高?”

“不高怎么叫山东大汉呢。”穆杰笑笑接着说:“我奶奶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哭起来就跟个小猫仔叫,她生怕我跟村子里的孩子一样养不活,常常会额外塞点吃的给我。”

“看不出来。”

“是吗?我小时候其实很瘦小很单薄,三年/自/然灾害年间出生的人,能活下来都是运气了。后来抓革命促生产的时候,我爸妈回到县城里教书,家里不缺吃的了,正赶上我开始长个,两三年就拔了起来。”

“一年最多长多少?”

“最多的一年差点长了15厘米。”

“腿疼吗?”

“疼。天天夜里疼醒。做梦都能感觉到整个人在往长里拉。春天还在第一排坐着呢,秋天就移到中间。每学期都往后移点儿。等到九年级的时候,我就坐在倒数第二排。后来上军校了还长了几厘米,才有现在这么高的。”

“现在是多高啊,1米82?83?”

“你看的真准,1米82.5。”

李敏撂下茶杯一笑,伸出左手并拢几根手指,右手比划着说:“这是4厘米,这是7厘米。”然后两手垂直,加上右手的大拇指,再两手并到一起:“这是10厘米,18厘米。随身携带的尺子。我们实习妇产科量脐带长度的。”

穆杰笑,手指着桌子说:“这桌子长宽高是多少?”

李敏赧然,“我试过很多次,只能看准人的身高和体重。看物总是偏差很多。”

迎客的小伙子端上来两碗小米粥,“大哥大姐,这是咱们家送的。尝尝东北的新小米。”

“现在就有新小米了?”

“大哥,要不怎么说你们今个儿来的巧呢。昨天还是陈小米呢。满省城就我们家独一份是新小米熬粥的。”

“闻着就很香啊。”李敏赞一句。

“那是,我们家的东西都好吃。”小伙子得意地补了一句,应着别的客人招呼走了。

穆杰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能看准身高体重就不容易了。”他伸出大拇指在面前一晃,“这边人行道的宽度应该是6米,对面的应该是7米,马路的宽度是15米。这桌子是1米2长,80高,70宽.”

李敏露出惊讶和仰慕。

“我们在军校特意练过的。炮兵和狙击手估算距离最厉害,他们的考试会实地考距离估算的。”

“在战场上用得到吗?”

“当然用得到啊。我是领着一个连的人上去的。距离多远开枪,”穆杰继续加茶水,“距离多远开枪的效果最好,关系到我的战功啊。”穆杰露出开玩笑的模样。

“第一次打死人的时候,你怕不怕?”李敏好奇地问。

“怕。怎么会不怕!错了一点儿,我那二百来人就完了。后来指挥的人更多了,就没空去想怕不怕的事儿了。你做手术怕吗?”

李敏莞尔:“那不一样的。我们先是做动物实验,然后见习。就是参观别人做手术。等到实习的时候能上台了,先从拉钩暴露术野做起。从一台手术下来能捞到打几个结、到被允许上止血钳子、动针缝合、动手术刀等中间有一年多的时间过渡呢。”

“我们也是从打靶开始练的。”穆杰在李敏无声的怀疑的质问目光里败下阵来。他承认道:“从打靶到向活人开枪是要命的跨越。可是我不把敌人打倒打死,死的就是我的士兵和我自己了。”

饭店的小伙子端着菜过来了。

“大哥大姐,你们的溜肉段、土豆丝。”

“谢谢。”

“大哥从前线回来休探亲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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