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主任看着跃跃欲试的穆杰,那模样好像要去打攻坚战。他沉下脸,冷眼上上下下地看穆杰,穆杰却坦然地由其打量。
柴主任深呼一口气,严肃地说:“小杰,我可先跟你说好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事业前程重要,可不能搞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歪门邪道。”
“表哥。”穆杰拉长声音不满地指责柴主任,强调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正经考上大学的,我是硕士,是高级知识分子。我还是党员,有一大把军功章的优秀党员。
怎么可能搞什么歪门邪道!
我做事儿从来都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不然我考军校干什么,拉下脸忍下那女人的闲气,我也能去读医科大学的。我高考分数又不是不够上医大的。就是那老糊涂不供我,我哥他们毕业了也会供我读书的。”
“嗯。你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好,别给咱们党、咱们的人民军队丢脸。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突然改志向了。”
“我原来想学医,是想治好我妈妈的病。”穆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从记事起,就没见我妈妈身体好过几天。可我妈没等到我考大学啊。那我还读医大干屁?!”
“你多大人了,还说脏话。”
“嘿嘿,习惯了。军营里都是糙汉子,我还是最文明的。我突然报军校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因为我那临老入花丛的爹。
我哥他们到大二下学期,那女人就一天到晚抱着孩子说钱不够用,撺掇我家那老糊涂让我接班当工人,说供不起三个大小伙子一起念大学。”
“你哥他们有助学金,也不用家里给多少钱啊。”
“谁说不是呢。就是那句有后娘就有后爹呗。所以我干脆去读军校了。m的,老子不用你们掏一分钱,老子不用别人一分钱,老子照样能读大学。”
柴主任闭闭眼睛,略过那一个个的“老子”自称,也不去看激动起来的穆杰。他深吸一口气转而问穆杰:“你这次休假回家啦?”
“回去了。头天晚上到家,第二天去给我妈上坟,然后我去看了老师、同学,就去济南那边了……唉,二哥,那不是我家了,没法呆下去的。”
穆杰气愤的话里夹杂着伤感。
“那小崽子听他妈/的话,居然往外撵我。那老糊涂蛋也不管。
哼,小小的孩子往坏里教,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我那穷家,还有什么?表哥你说,不就那几间房子嘛。老子会和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学生争?
m的,难怪我哥他们都不回家呢。以后我再也不回去了。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穆杰恶狠狠地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
柴主任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安慰到穆杰。他早听父亲说起过,姑父不愿意同柴家往来了。唉,姑姑去了,原来与自家关系那么密切的姑父……
算了,说这些是没什么意思的。
“吃菜,小杰,你光吃饭干什么。你这菜做的真不错。”柴主任再度端起饭碗。
穆杰把嘴里的饭菜都咽下去,然后不在意地说:“被那女人磨出来的。老头子一辈子没做过几顿饭,我妈活着的时候,他碴个粥都能糊锅的。等那女人怀了孩子就跟怀了皇太子一般地折腾。我要想安静地看会儿书,就得把家里的活先干利索了。”
柴主任放下碗,他还不知道表弟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那你怎么没到我家去住?”
“去干嘛?让那女人找到你家里吵?干点儿家务活累不死人。你看我这不是练出来一手做饭的好功夫么。我和你说我连尿戒子都会洗。呵呵,呵呵……”穆杰说到后来开始冷笑。
“小杰。”柴主任伸手去抓穆杰的手,他头次知道少年的穆杰,在他离家去读大学的时候,曾经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穆杰把手往后一缩,“二哥,你不用同情我。我妈病着的那些年,做饭洗衣服这些家务活,也都是我们哥仨干的。”
话说到这里,表兄弟俩都没了说话的欲望,默默地低头吃饭。
柴主任看穆杰一碗吃完,伸手要给他添饭。
“我自己来吧。你家这小碗,”穆杰摇头。
“我和你嫂子饭量都不大,用不着大饭碗。你自己下的米,吃不饱就是你煮少了。”
“我饿不着自己的。”穆杰又给自己添了带尖的一碗饭。
夜幕沉沉降落了,新生儿病房里,刘主任调整了输液的速度,怜惜地看着小床上的插着鼻饲管、带着心电监护、吸氧沉睡的患儿。
开颅术后的患儿,回到病房就苏醒过来了。一切指标都正常。刘主任为了能够让患儿安全地渡过术后的第一个24小时,又给了患儿的输液瓶里加了一点儿镇静剂。
儿科吴主任匆匆忙忙走进来说:“刘主任,你去吃饭,我来守着这孩子。陈院长他们还在手术室洗澡呢。”
刘主任有些犹豫,吴主任督促她道:“你放心好了。区区一个开颅术后的患儿,我若是看不来,这儿科主任我也不用当了。你快去吧,这家人在四海酒家订了位置。”
“那你?”
“你们做手术的时候,我回家吃过了。我就猜到你们不会早出来的。”
这话给陈文强听到,绝对会喷吴主任一脸——那么大的室管膜瘤,侵犯了数对颅神经,延髓周围复杂的血管、神经都没有任何损伤、完整地将肿瘤切下来,是容易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