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两人时常碰到,有时同在餐桌上用餐,有时在庭院里偶遇,有时碰巧同时走出房间,但每次对谈寥寥,客气打声招呼就各行其事,互不打扰。林谧不再费心讨好后,渐渐习惯庄园里人的冷漠,习惯孤独寂静的生活。
转眼深冬。空气潮湿,寒风凛冽,天空阴霾密布,有时一连数日不见阳光。林谧腿伤已经痊愈,但不知是否跟冬令时里白昼缩短黑夜延长有关,她出现了连续好几天严重失眠的情况。这夜,窗外风雨交加。第二天就是学期终考。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直到半夜两点,她还是头脑清醒,手脚冰冷,辗转反侧。她索性起身打开房门,想去找一杯安眠的热牛奶。
空荡阴冷的宅邸里,走廊上壁灯昏黄,寂寂无声。书房的门似乎没有关上,透出一线温暖的橘光。林谧推开门,走近一瞧,陈恪西倚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了。他穿着第一次见面时那件条纹睡衣,高挺的鼻子上架着眼镜,眉头轻折,唇角紧抿,仍带着些许拒人千里的神情,但十分清俊好看。
林谧条件反射似的按住心脏,这一次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简直就要震耳欲聋。心里似乎有只小兽正在拼命抓挠。她迟疑地伸出手,触到他的额头,再抚向眉间、鼻梁,停留在嘴唇上……他的嘴唇摸上去柔软极了……
突然陈恪西手里的书掉落在地,吓得她陡然收手。
是一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林谧捡起诗集,坐在一旁看了起来,正好翻到脍炙人口的18号。
“Shall I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你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但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谢,)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你的美亦不会遭到损失,)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rest in his shade,
(死神也力所不及,)
……”
房间暖气很足,不知看了多久,她竟觉得安心,在他身边昏昏睡去。
陈恪西忽觉腿上微沉,睁眼醒来,看到侧躺在沙发上的林谧,脑袋搁在他的大腿上。一缕清甜好闻的气息隐隐约约间缠上了他。
最近这段时间,他没有再刻意避开她,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原本这对陈恪西来说再好不过。但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她的脸在他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看到她时,他总是忍不住比对她的脸是否和他脑海中的一样,白净稚嫩,泛出莹莹的光。
他抬手拨开她凌乱在脸上的长发,那张让他记忆深刻的脸再一次清晰地显露了出来。他看了半晌,像是忽然意识过来,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推开她的头就要起身。
林谧在昏睡中被大力一推,双眼迷蒙,半梦半醒,下意识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摆。
陈恪西居高临下,摘下眼镜往沙发边的茶几上一扔,望着她讥嘲一笑:“还以为你跟她们不同。我真是小看你了。小小年纪,脸皮更厚,手段也更高明。”
林谧清醒过来,一时慌乱,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我睡不着……”才说几个字,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说辞并不可信,而且刚才明明就居心不良,于是闭上了嘴。她松开手,不再看他,快步朝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他却突然伸手,猛地把她的手腕一把拉住,然后将瘦小的她抵在墙面上,圈在怀内,轻佻一笑,“就这么走了,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