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危机?在座众人不由皆是一愣,朝廷的信誉难道更重于军事?大清入关之时,天下百姓谁相信大清的朝廷?大清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依仗着战无不胜的八旗骑兵,大清朝廷的威信建立,完全是依靠血腥残酷的镇压,与信任何干?
众人心里对贞武这番话虽然很不以为然,却也不肯出声反驳,只是默然以对,商鞅徙木,取信于民,推动变法的事情那是明摆着的,这事即便是展开辩论,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高下,与贞武争论,他们首先就处于下风,再说了,争论这事也毫无意义。
见众人皆是默然不语,贞武心知他们对此不以为然,略一琢磨,他便隐隐猜到众人心思,沉吟片刻,他便接着道:“打天下与治天下不可同日而语,元朝之时,蒙古铁骑天下无双,何以无百年国运?治理天下,岂能一味依仗武力?
朕为何要强调朝廷的信誉?民无信不立,家无信不和,商无信不兴,国无信则不稳,就以赈灾为例,大清每年皆有大小不等之天灾,百姓信任朝廷,灾民则会安心等待赈济安置,百姓若是不信任朝廷,将是何等情形?
灾民会恐慌,不及朝廷赈济,他们就会为了生存铤而走险,会攻击地方署衙以及缙绅富户,开仓放粮,继而出现大规模暴动,糜烂地方,福建灾民暴动,是朕带兵前往安抚的,虽然成功安抚暴动之灾民,但地方缙绅富户已是十室九空,地方县衙亦尽数被毁,不仅地方元气大伤,朝廷亦是劳师糜饷,若是年年如此,处处如此,大清即便兵锋鼎盛,又能支撑几年?
朕所例举者,仅是赈灾,实则朝廷信誉缺失,危害远不止与此,轻则政令不通,律法不公,民怨沸腾,社会秩序混乱,重则礼崩乐坏,民心尽失,地方糜烂,动摇国本。”
听的这番话,一众人等尽皆动容,张鹏翮率先躬身道:“皇上圣虑深远,洞彻秋毫,烛照万里,实是大清之福。”
一见这情形,贞武知道依着奏对格局众人定然是要进行一番称颂,他对这些个颂词早已经听的耳朵发腻,当下便伸手虚按了两下,止住了众人的称颂,然后才道:“朕最近对历代的变法多有查阅,朕发现,历代变法,其实质皆是愚民弱民损民以富国。”
听的这话,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大为意外,贞武这是什么意思?历来变法皆是因为朝廷财政紧张,收入枯竭,变法的目的便是为了富国,这自然是要盘剥百姓以富国,否则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去鼓捣变法,历来主张变法的大臣能有几个落的善终?主张变法的君主谁又不是声名狼藉?再说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难道不是盘剥百姓以保证朝廷的岁入稳定?
贞武扫了众人一眼,便接着侃侃而道:“商鞅变法是弱民愚民,他明确提出,‘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商鞅变法不仅加重了对百姓的盘剥亦加强了对百姓的控制,将百姓牢牢的束缚在土地之上。
汉武帝改革则是明目张胆的对百姓进行掠夺,或许称之为抢劫更为妥当,卖官鬻爵、算缗与告缗、盐铁官营、统制货币等措施,可谓是不论贫富,不论农商,全方位的一场掠夺,手段之疯狂为历代变革之冠,堪称是开一代之先河。
北魏孝文帝的‘均田制’改革,是朝廷设计的一套从豪强地主手里抢夺百姓、抢夺赋税的变法方案,这是一个很温和的改革,利国利民利豪强地主,朝廷得以成功与豪强地主和平分享百姓的地租。
唐德宗宰相杨炎的‘两税法’,是公然为增加朝廷收入而进行的一场变法,不仅将苛捐杂税全部并入了两税法,变成了正规的赋税名目,而且废除了实物纳赋,首创以钱缴纳赋税的制度,导致钱贵物贱,物价暴跌,朝廷却因此钱粮满仓。
王安石变法亦不过是明里打着方田均税的幌子,暗里为国敛财,方田均税法不仅拖拖拉拉,时断时续,而且无疾而终,倒是能为国库敛财的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等被执行得异常坚决和彻底。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同样是打着税负公平的幌子为国敛财,赋、役合并将一应苛捐杂税全部合并,丝毫没有减轻百姓的赋税负担,相反,这些苛捐杂税的名目,很快又在“一条鞭法”之外,再度出现,实是变相增加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