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七月觉得自己上辈子,不,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要不然的话怎么连好好地死一场都做不到呢?
被大货车撞个稀巴烂死不了,但好歹换了一具身体,可这次都被冻成冰块了,居然还能活,还没得换身体,这简直就是专门欺负她的!
死不了,还得活着。
每天半死不活地活着,被徐真那老头儿当药罐子一般,不是喝药就是药浴,弄得她现在整个人都跟药材似得,大老远都能闻出药味了。
想来这三个多月,简直是过的生不如死。
又到了七月了,不过现在对于她来说不再是那么难熬了,相反还有点儿喜欢这个季节了,晒在热情的太阳底下,身子终于有暖和的感觉了。
真舒服。
她估计是死了的,只是阎王爷跟她有仇,所以没来给她勾魂。
要不然这身子怎么就冷成冰块?
她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又跑出来!这日头毒辣的厉害,你是不是想累死我!”徐真才出去一会儿,回来便看到那不省心的臭丫头搬了一张躺椅在太阳底下躺着!
封七月撩起了眼皮儿,眼眸惺忪,“暖和。”
“暖和你个头!”徐真觉得再这样子下去的话,一定会被气的短几年命的!他都这么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竟然还要被这臭丫头气!“赶紧给我回去!”
后面的话语气已经软了。
这么晒着是能让身子暖起来,可后果也是很严重,烈日会灼伤皮肤这些就算了,自从入夏以来,她哪一次这么做之后没出事的?
发热!
严重些的还是高热不退!
她明明也知道,可还是这么做了,若不是每次都认认真真地吃药的话,他还真以为她不想活了!
封七月不乐意,闭上眼睛不理他。
徐真也懒得和她再浪费口水了,直接让人进来连躺椅一同搬进了屋子里头了,其他屋子这个时候都已经换了清凉的陈设,可在这里却还是冬日的模样,“……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说好了不想管,可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地教训着,她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吗?!“你这身子就跟个破布娃娃似得,还这么折腾,你要是不想活了,我……”
“徐神医语言功夫又增进了,都能用上破布娃娃了。”封七月窝在了躺椅里头,捧着刚刚煎药的药,笑眯眯地说道。
徐真吸了口气,她是个孩子,还是个命苦的孩子,而且还在鬼门关上挣扎,他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就当我求你了,小姑奶奶!”
“我不就出去晒个太阳嘛……”封七月嘟囔地低头喝药,就跟喝水似的,“徐神医不喜欢我以后不晒就是了……”
徐真压根儿便不信她的话,可看着她这模样心还是软了,“你也别心急,终归是醒来了,慢慢养会好的。”
便在所有人包括他之内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却醒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封七月撇撇嘴,继续喝药。
徐真继续安慰,“你现在年纪还小,万事都不要着急,慢慢来……”絮絮叨叨的,都说了快半个时辰了,不口渴吗?
便在封七月想着要不要好心给他倒杯茶的时候,碍眼影响心情的人就来了,不是说出去办事去了吗?这才几天就回来了?
华服少年缓步进来,丝毫也没觉得自己不受欢迎似得,面带微笑,“七月又惹徐大夫生气了?”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和他有什么关系了!
封七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她和他没半点关系!
他还不肯放过她,也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想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可她还有利用价值吗?
窦章那小子已经回京城去了,据说现在待在京城里头守丧,没个三五年的也不可能回来,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岭南这鬼地方半步,就算他真的回来,现在估计也恨死她了,就算她贴上去估计也不会再看她一眼,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真正的崔家大小姐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待在南王府,不过好几个月了她都没见过,这也是正常,人家是大小姐,哪里会纾尊降贵来看她这么一个奴婢?而且还是个败坏她声音,完全不听话的奴婢?
不过她回来了,她这个替身的存在更没意义了。
崔九没把她给杀了她还真够意外的。
哦,不应该叫崔九了,该尊称一声九皇子殿下,名字叫什么来着?周言?周严?哦,周琰,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取了一个这么女性化的名,也可见皇帝那所谓的宠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周琰不女气?
管他呢,反正她听着就觉得女气!
“九皇子殿下这么闲?”徐真没给他好脸色,其他人不知道,可他清楚的很,这小子压根儿就是个心狠手辣的!
封七月默默地看着他俩撕逼。
如今南王府中,对这位九皇子殿下丝毫不客气不给一旦脸面的,估计就剩下这位徐神医了。
为什么?
人家是九皇子啊。
皇帝下旨大赦天下,崔大小姐脱去了罪人的身份,虽然也不可能再当回从前那个尊贵无比的崔家大小姐,但也算是自由之身了,现在她便是回京城去也没有人敢说她什么,连崔家大小姐都没罪了,这位九皇子自然更是如此了!
据说皇帝当初也没剥脱他皇子之身,所以脱了流放之罪后,他还是当朝九皇子。
这身份足够让南王府把他给供起来了。
而他也不知道跟南王夫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俨然成了南王府的半个主子一般,谁还敢给他脸色瞧?
就徐真不买他的账!
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任由他在岭南郡作威作福!也不知道是怕把他叫回京城会被人给砍死,还是担心他会为崔家报仇雪恨,来个弑君夺位,总之就是把他丢在这里,一副不闻不问任由他自生自灭的态度。
哦,听徐真说,他还拜了南王夫人为师。
这操作简直是神了!
所以说,她的眼睛还是够厉的,当初一眼便瞧出了他绝不会是那所谓的庶出之子,可惜虽然眼睛够厉,脑子却不清楚,落得这么一个半死不活还要被人家继续榨干的下场。
两人没有撕逼成功。
封七月有些失望,她每天吃药吃药的日子过得挺无聊的,连场撕逼都看不成,果然是运气背到家了!她拉紧了身上的被子,闭上眼睛睡觉去,身体好的时候脑子就不够人家来,现在半死不活了,还往前凑过去那简直就是找死!
她惹不起还躲不了么?
周琰眉头微微皱着,“七月。”
封七月没听见,当她死了吧,她真的想不通都这个地步了,他还来装模作样做什么?他是九皇子好不好?端着点,没事跟她这么一个奴婢拉什么交情?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没有了!没有了!
“这几天可还好?”
神经病!
简直就是神经病!
比窦章那死小子发神经的时候还神经病!
“你有意思吗?!”封七月睁开眼睛,脸拉长了,“窦章已经回京了,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回来,章西恨不得把我给撕了,你那个崔家大小姐也回来了,我对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你还装模作样做什么?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周琰神色不动。
封七月第一次正眼瞧他,醒来之后见了很多次也听了很多他的事情,可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眼瞧着他,果然没瞧出什么来,她也没想瞧出什么来!“九皇子殿下,能不能看在我总算是帮了你们一场的份上,饶了我?”
“樵叔这趟出去受了点伤,你若是身子还成就去瞧瞧他。”周琰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封七月冷笑:“我去了他估计会死的更快!”
对了,她也还是有身份的。
九皇子身边那叫崔樵的护卫的女儿。
可整个南王府都知道崔樵恨不得杀了她这个女儿,她没醒来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试图结束她的痛苦,那时候大家还以为他是想给她一个了断,后来她醒来,他直接冲进来要下杀手,大家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让亲生父亲都想杀了?
崔樵杀不了她就恨不得毁了她似得,她忤逆不孝、不知廉耻……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没拿了她的命却早已经把她的名声给毁的差不多了!
给一个六岁,不,现在七岁了,给一个七岁的女娃娃安一个不知廉耻的罪名,亏他也想得出来!也不怕丢了他的脸!
他丢了脸也要整死她!
可见有多容不得她!
“或者,九皇子殿下想要他灭了我这个祸害?”
祸害!
这是总兵府那边传出来的!
明明当时她的身份是崔家大小姐,周琰带人闯进总兵府救出来的也是崔家大小姐,可最后成了祸害的却是她!
现在谁都知道窦爷遇刺差一点没命就是她害的!
窦章遇刺。
就在那天,据说是崔家大小姐做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来的岭南郡,也没人告诉她,她是怎么刺杀成功的。
窦章当然没死,不过伤的有些重,据说昏迷了好一阵子。
以那天窦章的狂暴模样,还真的难以想象崔家大小姐那么一个小女娃能把他给刺成重伤,不过若是加上他对崔家大小姐那少年情怀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看!
她就说窦章那死小孩那些莫名其妙都是冲着崔家大小姐去的,她没了那身皮,就什么都不是了,真的崔家大小姐出现了,他便连命都差点搭上去了。
封七月觉得有点儿心酸,感觉自己幸幸苦苦养大的娃被人给拐跑了,还落得一个祸害的名头,连刺杀这事儿也让她背了黑锅了。
她祸害了窦章!
简直莫名其妙!
可大家却信了。
不知情的人都信就算了,可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手策划操控这一场大戏的总导演九皇子殿下也信了这荒谬的事情!
“樵叔只是一时气愤,并非真心要伤你。”周琰面不改色地说道。
封七月真的佩服他了,果然是皇家的人,这谎话说的跟真的似的,“所以我不去,免得一不小心把他给气死。”
“七月……”
“行了行了!”徐真也看不下去了,这都这样了他还想怎么样?“这丫头该做药浴了,九皇子殿下若是没事的就请回吧!对了,赵胜说崔家大小姐一直再问九皇子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是快些过去瞧瞧吧,免得南王府的奴婢又遭罪了!”
假的崔家大小姐让人气的牙痒痒的,真的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刁钻狠毒,喜怒无常,闹得院子里头的奴婢们个个叫苦连天的!
偏夫人还不管!
这几个月南王府就让这两人称王做霸了!
“赶紧走!”
他一眼也不想再看他了!
周琰扫了他一眼,并未动怒,不过脸上的温度明显降了一些。
封七月看的很真切,不过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想着之前在村子里她对他的那态度,不禁又拉紧了被子,这家伙不会是为了报复才这么对她吧?
很有可能!
窦章那小子死了一个娘就心理扭曲了那么多年。
周琰这厮可死了一窝!
“九皇子殿下请吧。”
赶紧走赶紧走!
去做你的大事去!
周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好好养着。”这语气这态度,谁能说他不是关心她?可完完全全不合逻辑好不好?
封七月打了一个寒颤。
“你少跟着小子亲近。”徐真沉下了脸,“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封七月笑道,“徐神医这么说你们主子的贵客,宣夫人知道吗?”
南王夫人姓宣。
很好听的姓氏。
徐真的脸色更难看了,“你顾着你自己就成了!”他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无聊嘛。”封七月笑道。
宣夫人不但供着周琰这大麻烦,还收了他为徒弟,简直就是要和他绑一条船上了!这样做要么便是希望借此来讨好朝廷,要么便是奇货可居,她觉得后面这个比较靠谱!不是说九皇子资质过人吗?虽然被皇帝厌弃了,可只要皇子的身份还在,他就还有机会搏一搏!南王府走到现在,除了豁出去拼一拼,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了,除非真的想丢了祖宗的江山,给朝廷当猪养,甚至还有可能被团灭,消失的彻彻底底。
这么说来,宣夫人还的确是有魄力的。
“你要乐趣还是要小命?!”徐真警告道。
封七月讪讪而笑,“当然是要小命了,不然也不会把药当饭吃了。”
“哼!”还真的这么听话就好了!
封七月的精神真的不行,还没把徐真的气给捋顺,自个儿便先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而没睡多久,便开始发烧了。
徐真气的胡子都快掉光了!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这臭丫头就不能让他省点心!
这烧,便又是病歪歪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好了,被各种名贵药材给养出了一点的肉又没了,精神也差了许多。
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咳咳……咳咳……”不烧了,可这咳嗽还没好全,就好像是好咳个天长地久似得,她都这样子了,九皇子殿下还不肯放过她。
封七月已经懒得和他说什么了。
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周琰站在旁边已经很久了,一直没说话,好像就是来看她大热天的裹着被子缩在躺椅上,偶尔还咳的差点背过气去……
“咳咳……咳……”封七月伸手去拿茶杯,想喝水润润喉咙,手被人握住了,很暖和,可却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殿下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吧!”
说吧!
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你恨我?”周琰将水杯递到她面前,说了这三个字。
封七月一愣,看了看那水杯,还是没接下,“殿下太瞧得起我了,我哪里敢……”
“或者怨?”周琰又道。
封七月笑了,“如果我说没有,殿下会不会恼羞成怒?”
“不会。”还一本正经地答了。
封七月看着他,真的是看不懂他了,现在他虽然虎落平阳,可也过了被犬欺的时候了,便是还受制于南王夫人,可他也利用了人家不是?这南王府是他护身符,更是踏板,一跃成为这天下至尊的踏板,“崔九,我们之间本也没什么恩怨,之前那些在我差一点冻死在总兵府也便了结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我说过我会救你。”周琰说道,目光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封七月笑了,“崔樵对你忠心耿耿,你根本就不需要对我施恩来笼络他。”顿了顿,又道:“又或者,我娘对你还有重要作用?”
她差点忘了,她娘是他的奶娘。
崔樵那当得的不在乎她这个赔钱货,可当娘的总不会也不在乎,更不要说当年小七月的娘是如何坚持生下她。
小七月的娘进宫给九皇子当了奶娘,这辈子就该对主子忠心耿耿,只为主子,可后来她却又怀上了,还坚持生下来,这简直就相当于叛主了。
可她还是坚持生了。
这其中自然也有崔皇后的隆恩,可到底还是失职了。
估计崔樵不待见这个女儿也有这个因素。
“当年安娘生下你大哥后便进宫给我当奶娘,后来,你大哥病了,没过多久便死了,你娘觉得是她没有照顾好他,一直自责内疚。”周琰好像终于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似得,拉开了话匣子了,“怀上你之后,安娘求了我母后,这才生下了你。”
“你妒忌我吧?”封七月笑道,“本来是你一个人的奶娘,结果被人抢了。”
“我母后对我很好。”周琰说道,顺势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虽然要替唐皇后执掌凤印,可她还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我,读书,写字,讲民间的奇闻异事……”
封七月没有打断他的话,偶尔咳嗽也是轻轻的,不管他打着什么主意,这份对母亲的思念是真真切切的。
崔皇后是一个好母亲。
他也是个好儿子。
“如果我说……”周琰停下了回忆,“我母后没有毒杀唐皇后,你信吗?”
封七月笑道:“我信不信重要吗?”
周琰沉默。
“不重要。”封七月说道,“谁信或不信都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她咳了几声,“你就这么确定你母后没做过?”
周琰的气息顿时变了。
封七月笑了笑,“皇后的位子,嫡子的身份,未来天子的宝座,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了诱惑?你母后就是真的做了其实也没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周琰盯着她。
封七月也不在意,他爱看就看,看个够就少来打扰她。
“你到底是谁?”许久,周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封七月一愣。
“你到底是谁?”周琰继续问道。
封七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和当初他怀疑她一样,“我是谁你不都知道了吗?就算你看错了,崔樵总不至于认错自己的女儿吧?”
难不成是因为怀疑她,所以才这么对她?
有这个可能。
“殿下放心,我只给崔大小姐当过替身,不是任何人任何势力派来潜伏在你身边的奸细。”顿了顿,又道,“我若是奸细,你怎么还能如此顺顺利利的?”
周琰没说话,看神情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不过这也没关系。
他爱信不信!
“殿下如果是因为这个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话,那真的是亏大了。”封七月叹了口气,“亏大发了。”
“你觉得你哪一点像樵叔的女儿?”周琰继续说道。
封七月笑道:“模样啊。”
“模样并不重要。”
“好吧。”封七月摊手,“我就老实告诉你,我的确不是你那位樵叔的女儿七月。”她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从地府逃出来正好小七月咽气,就占了她的身子。”
周琰面色不动,没被吓着也没被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