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府司其实早就乱成了一团,和正德朝的锦衣卫比起来,现如今的锦衣卫实在有那么点儿和亲军的身份不太匹配。
这种结果可不单单是因为亲军权利的削弱,更多的在于整个体系的崩塌。都指挥使朱宸不过兴王府邸旧人,说穿了,在原先的锦衣卫体系之中,朱宸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安陆来的土包子而已,连官话都带着土得掉渣的味道,不只是原先的亲军不服,便是同属兴王府旧人的王佐、陈寅、骆安、陆松等人也不服他。
江南那边刚刚收到的消息,倭寇潜入了京师,试图不轨,这消息传出来,锦衣卫内部已是争议不休。
朱宸根本维持不住大局,一时也想不出个办法来,如今坐在北镇府司大堂的都是最高级的锦衣卫武官,众人窃窃私语,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怀着心思,朱宸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锦衣卫知道了消息,东厂那边肯定也能知道,东厂知道,宫里必定要把消息传开,过不了多久,陛下说不准就要召他入宫询问,到时如何作答?
至少也得拿出一个条陈出来,告诉陛下,锦衣卫会怎么办,怎么样布置,怎么样拿贼。
其实对锦衣卫的事,朱宸一窍不通,他毕竟经验不足,此时见锦衣卫其他几座山头的人物各自不露声色,一副成心看他笑话的姿态,朱宸的心沉入了谷底,厉声道:“事态紧急,不容有失,一旦让倭寇得逞,则后果不堪设想,不拿住倭寇,锦衣卫上下怕是寝食难安,诸位,老夫先说几句……”
众人好歹表现出了几分洗耳恭听的态度,不过都默不作声。
朱宸道:“所以,锦衣卫上下必须先排查起来,缇骑要全部放出去,搜查各个客栈、酒肆,在各处渡口、商会,都要布置眼线,但凡有外乡人聚集的地方,都要盘查……”
锦衣卫同知王佐冷笑:“盘查?这么多地方,要盘查起来人手怎么够?”
王佐一向和朱宸不睦,其实这也难怪,当年在兴王府的时候,王佐和朱宸同是兴献王的随扈,两个人不相仲伯,谁晓得进了京,反倒朱宸成了指挥使,而他却成了同知,别看这只是几字之差,区别却是极大,王佐是最不服气的,没少在朱宸面前恶心他,偏偏朱宸在锦衣卫里立足不稳,又拿他没有办法,就算到了陛下面前告状,朱宸固然是有些圣宠,可是王佐的发妻可是伺候过王太后的,从前是王太后的贴身嬷嬷,你能奈何?
朱宸正色道:“人手不够就借调,各卫亲军闲余的人手,暂时都可以借来。这可不是小事,但凡是出了丁点差错,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朝廷交代?”
王佐翘着腿便不肯说话了,只是故意将眼睛瞥到一边去,一副对朱宸不屑于顾的样子。
朱宸压着火气,继续布置道:“无论是佥事还是千户……”
这时有人道:“大人,卑下觉得万万不妥。”
朱宸怒道:“有何不妥?”他定眼一看,才发现说话的是新任的千户徐昌。
徐昌按理只是个千户,千户是没有资格参与这种会议,不过徐昌和其他千户不同,地位超然,再加上又钦赐了飞鱼服和金牌,在锦衣卫中自成体系,就如主张南镇府司的陆松,就算陆松只是个千户甚至是百户,怕也无人敢漠视这种首脑级的人物。
徐昌坐在末座,一直都没有开口,只是现今终于忍不住,说了自己的想法。
朱宸心中更是怫然不悦,他在锦衣卫内部的对手很多,这个徐昌也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视的人物,徐昌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爬到了千户的位置,这样的升迁速度,国朝百五十年能有几个?本来大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徐昌突然打断朱宸,更是让朱宸感觉自己的威信动摇。
朱宸冷冷地道:“徐千户何出此言?”
他故意将千户二字说得很重,千户上头还有佥事,佥事上头还有同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老夫?
心里虽是痛骂,面上却是带着淡笑,继续道:“哦?你说不妥,如何不妥?”
徐昌正色道:“倭寇潜伏入京,此事要是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廷的脸面自是不好看。可是现在,为了这么几个蟊贼,朝廷却是如此紧张,缇骑四出,亲军四处按图索骥,大人想想看,若是陛下知道,会怎么想?”
众人恍然大悟,不由都深看了徐昌一眼,觉得这个徐昌确实有他的高明之处。这种事本来就已丢了朝廷颜面,现在就因为这么个消息,吓得朝廷做出如此过激的行动,想想看,天下人会怎么想?
天下人自然会想,一群蟊贼,竟然能把朝廷吓成这个样子,在那些藩使们看来,又会用什么目光来看这所谓的天朝上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