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捷回到寝殿中已是正午时分,沐浴更衣后刚刚准备用膳,便有太监过来传旨,说是太后命她去陪同裴琢习剑。
莫捷心中忐忑不安——太后的用意昭然若揭,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换了身轻便武装,随传话的太监去了演武场。
天寒料峭,冬雪未消,哪怕是日头最盛的晌午,也是寒风刺骨。
莫捷常年在严寒之地驻扎,自是不觉什么,可她身后的李公公则缩着脖子弓着腰,直冻得牙不停打颤。
莫捷一只脚刚踏入门槛,便被一支箭射在脚前一寸。她脚步顿了一下,毫不在意地继续走了进去。
裴琢手持一把未开刃的剑,周遭众多武将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大部分已爬不起来,有几个还在挣扎着要起身。
莫捷在心中暗叹,钊国军队今非昔比不容小觑,可真正有功夫的人皆在一线严阵以待,没空陪皇上习武,有空陪的又都是些虾兵蟹将,也不敢真的跟皇帝搏杀,最后可不是都要当人肉靶子。
还未待她行礼,只见裴琢一个挥剑,早已朝她刺了过来。
莫捷视若儿戏,漫不经心地微微侧身,抬手一招制住他的肘部,手腕一转便将那剑夺了过来,又将人扶住,行礼道:“参见皇上。”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气质傲然,裴琢离得近,一时看得痴了。
他年纪小,也只是听人茶余饭后谈起当今皇后几年前曾战功赫赫又武功高强,寥寥几句从未放在心上,可他从未听说过,那将军竟生得如此明艳动人,窈窕之姿直叫他移不开眼。
莫捷久久不见回音,疑惑地抬头,便对上裴琢诧异又惊艳的目光,他长得很像裴钰,神情也有七分相仿,令她恍惚间开始想念起裴钰来,意识到这点时又不由得心中含羞——明明才刚刚亲昵过,分离了不过一小会儿而已,怎么又开始想他了?
她眉目染上羞意,平生媚态,看得裴琢心如擂鼓,霎时间明了以前竟从未真正懂过书中所写“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是何意。
“太后命臣妾前来,陪皇上习剑。”莫捷低头提醒他道。
裴琢这才回神,知自己失态,掩饰地背过身道:“今日朕有些乏了,皇后不如陪朕一起用膳,明日早些时候再习剑。”
莫捷闻言愣了愣,只好应了。
裴琢兴致颇高,席间又与她天南地北地聊起诗书兵法,莫捷不好草率搪塞,只得应着。
回到凤鸾殿时,已是残霞夕照。
莫捷怕裴钰饿坏了,便急急端了一碗牛肉粥去密室。
推开门的时候,裴钰正端坐于案几前,自己同自己下着一盘棋,眉目冷清,般般入画。
莫捷对着裴琢闲侃了一下午,乍然再看裴钰,忽觉裴钰确实要更好看那么一点。
“姐姐还记得有我这个人?”裴钰目光未从棋盘上移开,淡淡地道。
莫捷知他饿了一整天定然委屈,忙解释道:“我奉你母后的旨意去陪裴琢习剑,结果他又命我同他一起用膳,碍于身份我也不好敷衍推脱。我心里一直惦念着你,刚回来一刻没耽误便来看你了,喝点粥吧?”
裴钰执着白子的手突然一顿,冷声问道:“你从中午陪到傍晚?”
“你…这明显是你母后来试探的。她未见你尸首,虽说中蛊而死的人尸首挫骨扬灰并不稀奇,但她依旧心中生疑。”莫捷继续解释道,“你切记不可沉不住气。”
“姐姐觉得我会想不到这些吗?”裴钰轻笑,抬眼看她。
“那你还生气?”莫捷心中想念了他一下午,哪料到见面他却是这般冷言冷语的,不由得也恼怒起来。
“谁说我生气了?”裴钰敛目,将手中的白子缓缓落下。
“你……”莫捷被他堵得气闷,也不想与他计较,柔声道,“你一定饿了吧?先喝点粥。”
“姐姐山珍海味吃那么久,转头就给我吃这个?”裴钰声调微扬。
棋盘上那颗看似完好的白子在落下后便碎成颗粒状,散在棋盘上。
“我是怕你饿,想着先喝点粥也好暖暖胃。若你不喜欢,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吩咐人给你做便是。”莫捷耐着性子与他辩白,其实她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解释,因为她知道裴钰心里肯定明镜似的,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故意刺她。要是别人敢同她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她早就翻脸了,可裴钰不一样,她好像对裴钰的容忍是无限度的,没什么脾气。
“姐姐这么不厌其烦地解释,可是因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虚?”裴钰显然完全不准备领情。
“你今天怎么回事?”莫捷把碗重重地撂在桌上,“在我眼里裴琢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孩子,你犯得着这样?”
“哦?姐姐不就喜欢这样的?”裴钰唇角微扬,讥诮道,“姐姐喜欢上我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六岁呢。”
“我不喜欢他,好了吗?”莫捷完全不明白裴钰怎地突然就这般脾气古怪,全然不似他以往的坚忍心性,“不过吃了顿饭,你就醋成这样?那你不就恰中了太后的计策了?”她之前还当霖林这招用得蠢,多此一举还打草惊蛇,完全不以为意,怎知裴钰竟真的介意起来。
“对,不过吃了顿饭,姐姐还没喜欢上他,等姐姐被他操几次,自会喜欢上了。”裴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住心中没来由的恼怒,“姐姐不就是这样喜欢上我的吗?”
莫捷脸色遽然冷了下来,伫立在他对面不说话。
密室内长久的沉默让裴钰心中愈发乱了起来:“我说的不对吗?”他希望她说不对,他心里明知道不是这样,可偏偏就希望她亲口说。
莫捷冷眼看着他,道:“你闹够了吗?”语毕又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转身便要走。
“你不许再见他!”裴钰胸中窒闷至极,慌忙起身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