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三粗的吴立恒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接着说道:“长官,这半夜我躺在这儿细细回想,从你进来到现在,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无可挑剔,你没有向长官们告我们,也没有弃我们不顾,你能在说出赶走七个弟兄之后还愿意送上五十元路费,让弟兄们心里感动也很不是滋味,且不管你是安我们的心还是真心愿意给,就凭你这句话咱们弟兄就愿意跟你混。长官,我知道自己治好了也不能吃当兵这碗饭了,唯独请求长官收下这帮无处可去的苦兄弟,弟兄们跟着你这样的长官不会吃亏,我吴某放一百个心。”
“没了?”
安毅问道,看到吴立恒点点头,安毅指向他的断腿:“其他先放一边,老吴我问你,你说腿治好了不能吃当兵这碗饭了,我想问你是不愿再当兵呢,还是存着别的意思?”
吴立恒看看自己的断腿:“我吴某今年二十八岁,流浪了十七年,只知道自己老家是河南信阳而不知道具体啥位置,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除了打枪和卖力气没啥用处,唯一的朋友就是眼前的这些弟兄,我怎么愿意离开这地方?可不行啊,这腿断了没三五个月走不了,三五个月之后就是半个废人,这样的事我吴某八年来见多了,哪怕不跛,军中也不愿留下个吃白饭的,不由得我不走啊!”
安毅微微一笑:“这事儿简单,刚才给你上夹板的老马说了,明天一早就送你到咱们的总医院医治,我有些门路,会提前为你找人和院长大人打个招呼,你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如果是粉碎姓骨折总医院没把握,我立马送你到租界沙面的那家英国人开的医院去治。有件事恐怕你们都不知道,咱们革命军第七军参谋长白崇禧将军当年在广西摔断大腿,而且是靠近大轴的最难治部位,一路拖延了几十天,才送进刚才我说的沙面租界的那家英国医院,现在不是照样跑步骑马,屁事没有?四月中老白到咱们黄埔参观,看望咱们工兵大队训练的时候老子还和他握过手呢,所以你这条断腿算什么啊?保守估计也就三个月时间,到时候肯定就活蹦乱跳地出院。老子说得到就做得到,不要不相信。不过老子也有个请求,除非你吴立恒这辈子真不愿当兵了,老子不耽误你的前途,要是那时还想回来和这些弟兄们一起吃这碗饭,你就得给我回来,老老实实在老子手下干,等那天老子运气好了,说不定你吴某人也能捞个一官半职,怎么样?答不答应?”
“长官,我吴某……”
“先别感激我,等事情做完了你再感激也来得及。”
安毅说完,伸出两根手指:“现在老子向你解释第二件事,你刚才说不管我给不给这七个孬种送五十块钱路费让他们滚蛋,有这句话你就心宽,对吧?那么我现在就如实告诉你,老子承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颗钉子!看看……我身上带钱不多,这港币想必你们也认识,和大洋差不了多少,比眼下宋子文部长的新钱还好使,这里有将近一千块,要是你们中的任何人现在想走,老子都可以马上给你们数钱,如果你们都走了这钱不够,老子连夜去敲那些个营长连长的门,他们很多人不是我黄埔的师兄就是我的教官,老子今天以一个黄埔军人的名义起誓,绝不会少你们一分钱……激动什么?哭什么哭?下午老子刚进营房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哭着迎接我?当初你们这群狗曰的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看架势恨不得宰了老子下酒……”
安毅接着滔滔不绝说下去,时而声色俱厉,时而春风细雨,把一群兵痞感动得时而偷偷抹泪,时而开怀大笑,看得靠在门口抽烟的胡家林和尹继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两人知道这群兵痞今后绝对会服服帖帖,再也飞不出安毅的手心了。
次曰,胡家林和尹继南两人悠闲地坐在大榕树下喝茶聊天,看着那七个逃兵和轻伤不下火线的六七个兵痞热火朝天地打扫卫生和砌灶台,断肋骨的几个兵痞也仿佛焕发了第二次青春,个个挣扎下床、龇牙咧嘴地抢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实在干不动的则在一旁指指点点监督检查,依依呀呀的吆喝声半里外都听得见,还不时殷勤地上来给两位新长官添热水。
而安毅在一大早就亲自陪同断腿的吴立恒坐车前往总医院,一路上和两位护士打情骂俏,让吴大个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