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醒来时,脑子昏沉,身体沉重。人像一半回归人间,另一半坠于混沌之中。
枕头不知被多少人枕过,枕芯是梆硬的,枕得脖颈酸痛。
她听见细碎的刻意压低过的谈话声,男的女的,像厕所里的苍蝇,嗡嗡杂杂。
“你倒是舍得来了。”
“不好意思妈,厂里事多,走不脱。江烟还好吗?”
“生的时候痛得很厉害,这会儿睡了有蛮久了。你连你的儿子都不去看看?”
“等她醒来吧。”
声音短暂地停了会儿,像电视卡带。
江烟刚睁开眼睛,手便立即被只大手捉住。
男人的手宽大厚实,有硬茧,摩挲得皮肤微痒。
她看到邵长昭,看到墙壁上爬满了黄色污垢,看到像蛋清般的阳光透进来。
痛感一点点流入四肢八骸,江烟有种重生的感觉。
“老婆。”江烟听见邵长昭这么喊。他像是十分紧张的,这两个字从他喉咙里出来,似也带了重量。
江烟浑身又痛又无力,勉强地,疲惫地笑笑。
江烟妈将孩子抱来,面上的喜色掩饰不住,说:“是儿子。”
邵长昭并不去看,只担忧地贴了贴她的脸,却有点烫。
她嘴唇也干得起了皮,旁边的床头柜有开水壶和杯子,邵长昭倒杯水,抬起她的脖子,小口地喂她。
江烟攥他手指尖,对他说:“昭哥,你看,这是你的孩子。”
他闻言,这才去看自己的儿子。
很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闭着眼,皱巴巴的。头顶头发稀疏,手红通通的,像小老鼠的爪子。手臂处有块不太深的黑色的胎记。
并不怎么好看,却因血脉相连,也多了几分难言的亲密之感。
邵长昭笑了。
他说:“辛苦了,老婆。”
江烟眼眶霎时酸了。
邵长昭不会说情话,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戳中她心中最柔软的点。
他不似众多初为人父的丈夫,他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她。
出院是在三天后。
江烟妈生过几个孩子,有经验,说回家也调养得好,不必在医院里耗钱。
临走前,护士建议再多住几日,被江烟妈声势宏大地推了。
又对临床的孕妇说,这医院真是黑心,钱收得那么多,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护士听得脸色不太好看。
那也是初为人母的女子,见江烟脸色那般疲惫苍白,便对临盆心生恐惧。她对丈夫哭丧着脸说,我不生了。本是撒娇,岂料,男人心头火起,直接甩她个巴掌,骂她。女人被骇得不作声了。
这边,邵长昭仔细扶了江烟下床,生怕她摔了磕了,还低头温柔地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两厢对比,更衬得男人粗鲁。
女人羡慕也羡慕不来,撇了头去,偷偷地红眼眶。
江烟看在眼里,既同情她,也有骄傲自得之意——是挺不合适的,可邵长昭对她是好的没话说。
江烟家在一楼。
前院摆着几个大盆子,栽了葱蒜和韭菜,几日没照看,此时已郁郁葱葱。后院则养了些鸡鸭之类的家禽。
这栋楼,这片院子都是江烟家的。楼上几间房租了,一楼江烟和邵长昭住着,二楼是江烟妈和江烟二哥和二嫂住。
邵长昭抱着孩子,提了大包的东西,推开纱门,让江烟先进。
他放了孩子,就开始烧锅煮饭。
他站在空间狭小的厨房里,点了支烟,切了肉和辣椒,放点榨菜,下锅炒了。又熬了稀烂的米粥,盛进碗里,放凉些后,端来给她吃。
江烟喝了几口,就没了胃口,想起要喂孩子喝奶。
她当着邵长昭的面,先褪去外套和毛衣,再解开胸衣扣,将奶头喂进孩子嘴巴里。孩子吮奶吮得并不熟练,咬得她发痛。
邵长昭喝她剩下的粥,和江烟一样地皱着眉。
孩子好歹吃饱了,吐出乳头,安稳入睡。而江烟那一块已经通红。
邵长昭伸手揉了揉江烟的乳房,楷去了乳晕上残留的奶汁,末了,流连不舍地搓搓捏捏,享受那软滑饱满的触感。
江烟拍开他的手,扣好衣服,小心把儿子放上床,盖好被子,说:“以后在家少抽点烟。”
“听你的。”邵长昭笑了下,将她抱到腿上,问,“孩子名取好了没?”
一开始得知怀孕,她给取了个女孩儿名,眼下却用不得了。
“还没。”江烟说,“到时翻翻取名书吧。之前大姐送了我一本。”
“也行。”邵长昭想了想,“我给孩子做个床吧。”
“稍微做大点,可以让他多用几年。”
“好,我下午开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