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锐利逼人地抗拒去学校。诚然,他是渴望读书的,因他渴望知识。
那是世上最教他觉得安心和安全的东西:只需无声的交流,不会对他有嘲笑与讽刺,也没有抛弃和背叛。
他向往无比。
然而他不愿意呆在学校那样的地方,他不愿意呆在人群里;
而且上学花钱的大代价是由婆婆付出的,这样的代价会让那条让他感到安全的距离线隐隐要越过界限,他本能地抗拒与恐惧。
但是老太婆不容他分说,嘴巴噼里啪啦啐骂:“你懂什么,臭小子。你读书才能有出息,有出息才能挣大钱。我看你小子聪明,是块读书的料。你看看那些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你不想像他们一样,不想出人头地?再说你欠着我一条命呢,得好好地报答我老太婆。你去上学好好读书,学大本事,以后一定要挣大钱给婆婆我享福。听清楚了没有?”
读书是穆余那时对生活唯一向往的事情。
而物质方面,能满足基本活着的要求以外,他没有其他任何的要求和追求;没有梦想,没有任何要有出息要有钱要出人头地的欲望。
不过他那尽管营养不良但仍发育超好的大脑毕竟清晰地认识着一个事实:哪怕只是活着的最低要求,年纪尚小的他也还不能靠捡垃圾养活他和婆婆。
所以在婆婆强大的权威面前,如果他坚持不识好歹拒绝去学校,那么他要么忘恩负义从婆婆家滚蛋,要么丧尽天良将婆婆气个半死,甚至和她干一架,打赢的话他从此能当家做主再不用被强迫。
……两个都不是怎么好的选择。
于是正式开学那天,他只得穿着旧衣服背着新书包去学校了。
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免除学杂费,穆余所在学校只需要自费冬夏两季的校服费及午餐费。尽管如此,这两笔费用对于这个老弱残幼的家而言仍是不小的开支。
穆余不但继续利用一切课外时间捡垃圾,没多久还跑游戏厅去帮人跑腿打杂。
干这种活,很需要眼力劲和机灵嘴滑。
前者穆余有,但架不住他小小年纪就遗世独立不合群,以前从不用表现这眼力劲;
后者,他天生的一张“笨嘴巴”,锤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沉默寡言。
理论上他干不来这活。
生活能逼人弯腰妥协。
穆余仍是话不多,但他的眼力劲足够让他很懂看人脸色。
懂看人脸色绝对是人际学里的一门极讨喜的功夫。他只需要对眼下药说上一两句适合的话,应付游戏厅那些有素质的没素质的人都足够了。
游戏厅的老板就喜欢他积极工作又从不惹事的性子,并且他的残疾让他满足了不少顾客的取乐逗玩兴趣,于是成功留了下来。
只要能挣到钱,被人当做玩意供人嘴上逗笑几句,穆余并不在乎。
他在游戏厅跑腿打杂,做得知足。
不过老太婆刚开始得知时,操起屋角的扫帚就要打断他小狗腿。
老人家看来,游戏厅网吧夜店等娱乐场所一概不是正经人该去的地儿,乱七八糟、不干净、堕落。
老太婆觉得穆余是要向小混混发展的节奏。她一腔心思送他读书,谁知这小混蛋学坏不学好,她差点气得两脚蹬。
穆余不过多争辩,他抓手关键解决问题:成绩话事。
论从小到大的学霸称雄路,穆余排名是这样进阶的:区第一、市第一、省第一。
他自流浪至重新归校期间,缺了差不多一年的课。
但这一年两个学期的课,他为了省钱,一个学期靠勤攻苦补补回来,之后直接跳级报考升当地最好的初高同设的中学。
……相当于从没缺过课了,成绩还一枝独秀。
可把老师和校长喜得眉开眼笑,嚎得老太婆口瞪目呆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