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斟酌姜蜜说那个办法,准备借这次机会提出来,提出来再任命接替陆文远的新一任主考,试行一下看看。皇帝冥思苦想呢,卫成已经回到翰林院了,刚回去就被好些个同僚围住,问他头一回到御前当差,可还顺利?
只听卫成客气了一声,应道还好。
“还好?……今日皇上心情不错?”
“不敢说。”
“皇上吩咐你做了什么?”
卫成摇头:“御前的事,晚生不敢私下议论。”
这么说是没错,其他人难免觉得扫兴,他们相继散去,又有侍读学士来告诉他说到御前的差事规矩上是排着班轮流去,没排到就老老实实在翰林院待着。
卫成欣然接受,在他看来熬三年升个侍读还差不多,这么快就当上六品官真是想也不敢想。
后来回家路上卫成心里还火热,他想过的,想过以后要给娘和媳妇请诰命,却没料到这天来得如此之早。对高门大户来说六品安人兴许拿不出手,娘肯定很高兴,娘是六品诰命,回老家去松阳县令还得反过来给她行礼,县令是七品官。
他瞎想着,稀里糊涂就走到家门口了,这时候吴氏刚送走最后一批来道贺的邻居,都还没来得及关上院门。
卫成跨过门槛进去,问他娘门关吗?还是有人要来?
吴氏听到这声儿抬头一看:“三郎回来了!”
吴氏脸都要笑烂了,快步迎到儿子面前,拉着他说:“儿子诶!好儿子!娘就知道你会有大出息,这不,就连诰命都给娘挣回来了!我啊……也有品级了,我六品,皇上还给我发了衣裳,以后有机会穿回老家乡下去溜溜别人得多羡慕我!我这命咋就那么好呢?都是乡下人,别人还在喂猪喂鸡,我都当上诰命了……”
老太太真是太高兴了,说起来没完没了,就这话卫父一下午听了好多遍,耳朵都快起干茧了。
他插了句嘴,说:“你不也喂鸡?”
吴婆子回头瞪他一眼:“你闭嘴,别扫我兴。”
“三郎诶,儿子诶,娘真是享了你的福了。”
卫父端起茶盅咕咚喝了一口,瞅着乐了半天的傻婆娘说:“安人您做饭去吧,让儿子进屋去同他媳妇儿说说话。”
“对对对!我饭还没弄好,我灶上忙去,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三郎你进屋陪陪蜜娘。”
二老你一句我一句,卫成都没寻着插嘴的机会就被推进姜蜜坐月子那屋去了。他进去就看见媳妇儿靠坐在床头,腿上放着一套六品诰命服饰,她低头看着。余光扫到门口阴影晃了一下,姜蜜抬头,顿时笑开:“相公。”
姜蜜想把诰命衣裳挪开,下地去招呼他,被卫成拦住。
卫成坐到床沿边,问高兴不?
“高兴,赏赐发到咱家的时候我在屋里听见那太监吊着嗓子同爹娘说话,说皇上给我和娘封了六品诰命,还赏了金银绸缎这些,我都不敢信。亲眼看到这个才相信是真的,我命好嫁对人,都从村妇变成命妇了。”
卫成边笑边摇头。
姜蜜没看懂,卫成说:“诰命不是我去请的,是蜜娘你自个儿挣的。”
“我?我老老实实待屋里头,除了给宣宝喂奶啥也没干呀。”
“舞弊案刚刚爆发出来的时候,我不是不愿意相信吗?不光是我,但凡了解陆大人的都不肯信,总觉得太荒谬了,他何至于?那天吃饭我说起来,蜜娘你也说了几句,记得吗?你说落第举人拼着命不要告到皇上跟前不大可能是诬陷,这事陆大人没做,兴许他身边人做了,还说朝廷应该琢磨看看,给了主考官那么大权力就不该给他太多自由。”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是因为做过梦,梦里陆大人的确出事了,对姜蜜来说已经不用等三法司的结果,左右是在自家人面前她就顺着分析了几句。
“这和赠封诰命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吧,因为舞弊案皇上近来脾气暴躁,跟前伺候的被发落了好几个,原先御前行走的差事大家伙儿是抢着去,最近反过来了,他们谁也不愿意去就推到我头上。我今儿个到御前去伺候,皇上提到舞弊案,让我谈谈想法。我哪好去评价陆大人?就硬着头皮搬出我夫妻闲聊那段,请皇上随意听听。皇上觉得你那主意不错,想起我已经是六品官,才提出赠封诰命。平常封诰命哪里会赏这么多?那是奖赏你想出那么个好办法,帮了朝廷大忙。”
姜蜜抬手叫停:“等等,你让我想想。”
姜蜜捧着脑袋在琢磨自己到底出的啥主意……等她想起来,她惊呆了。
突然感觉嘴唇有点发干,她舔了舔,说:“我记得我说的是晚点宣布主考官,定了就把他关起来,后面那些事都在监督下做,等复审完排名定了再放他回家,皇上觉得不错???”
卫成点头:“是啊,皇上觉得不错。”
姜蜜往后一靠,缓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说:“我胡说的啊,这不是自家人闲聊吗?你咋还学给皇上听了?我一个乡下来的书都没正经读过认的字还没咱家四岁儿子多,我这话咋能入皇上的耳?”
卫成本来没笑,让她给逗笑了。
“我这心里都发虚,你还笑!”
卫成捏着她的手,大热天的竟有些冰凉,看来是吓着了。他捏了捏,说:“蜜娘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皇上都说我夫人有急智,不输儿郎。你想想看,大臣们深思熟虑都不一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你能顺口说成这样,可不厉害?这诰命就是你自个儿挣回来的。”
姜蜜刚才心跳都加速了,才缓下来。
她轻轻捶了卫成一下:“你吓死我了,怎么能把我那些粗话说给皇上听呢?”
“我觉得我夫人说得好,迫不及待想给皇上分享一下,你看皇上不就采纳了?借这次舞弊案会试要改,陆大人受夫人拖累的确可惜,促使制度完善算是造福了广大学子,这番折腾总算还有意义。”
……
姜蜜不方便出屋,晚食她在屋里用的,卫成带着砚台跟爹娘吃的,吃饭的时候他把赠封诰命的前因后果同爹娘讲了。卫父平常不多言语,难得说了一句:“你这辈子做得最对就是没听你娘瞎指挥坚持要娶了姜氏回来,姜氏人通透福气也大。”
卫父说完就让吴婆子踩了一脚:“说啥呢?老头子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挑拨我跟三郎还有蜜娘之间的感情!我当时不也是为儿子考虑吗?是,没错,一开始我是不太满意,娶媳妇儿谁乐意挑后娘养的?我不是对她有看法,我是对她那个出身……三郎坚持要娶我不也随了他吗?媳妇儿进门之后我做得不差吧?我这婆婆当得,有得挑剔?”
看当娘的急上了,卫成赶紧舀了半碗汤递过去,让喝一口。
“爹说个促狭话您怎么还当真呢?蜜娘不止一次跟我说娘待她好,不像婆婆对媳妇,亲母女也就这样。”
吴婆子喝了口汤,又听到这话,才高兴了:“这还像话!不过蜜娘是真好啊,前头两个加起来都抵不上她,她是咱家的福星。”
大人说话的时候砚台一直在吃,闷头吃,不停吃。
这会儿差不多吃饱了,他抬手抹去一嘴油,点头说:“奶说得对!我娘好!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吴婆子瞅他一眼,问:“那我呢?”
砚台琢磨了琢磨,讨好道:“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