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余人的军队,在这个世间已经是很恐怖的建制,扼守住某个行省的天险要隘的话,恐怕会令数十万大军都一筹莫展。然而此时跟随着湛台浅唐的这样庞大的军队,却是一支真正的残军。
在魔眼花的药力过后,这支军队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不只是疲惫,而是已经陷入极度的虚弱,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之后,其中大部分人,甚至都是瞳孔涣散,大声呼喝了许久,才能从半昏睡,半昏迷的状态中醒来。
虚弱到互相搀扶着,甚至要用一些东西支撑着,才能缓慢行走。
许多大莽军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就从壮年步入了老年。
所有的负重,甚至身上的铠甲都全部被丢弃了,所有这些大莽军人的身上,只剩下了最轻便的刀、剑等兵刃。
许多军人甚至开始发低烧,迷迷糊糊的说些胡话。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样的一支五万多人的大莽军队,面对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军队,哪怕只是普通的骑军和步军的混合建制,恐怕都会全军覆没。
或许十几天后,大部分人能够慢慢的调养恢复过来,但最为关键的是,现在他们这支军队,对于云秦而言自然是敌军,对于大莽和闻人苍月来说,也是一支叛军,在这南陵行省之中,他们会有十几天的时间么?
即便能有十几天的时间,他们也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
所有这些大莽军人的身上,都只带着最多可以维持两三天的行军粮。
两三天过后,他们吃什么?
去从大莽军队,去从云秦军队手里抢粮食么?以他们现有的战力?
许多大脑还是清醒着的大莽将领虽然知道现在湛台浅唐带领他们的行军路线,是尽可能避开云秦军队和大莽军队的行军路线,但他们此刻只觉得越走越没有力气,越走,天空越为灰暗。
很多人开始怀疑这样做还有没有意义。
是否就在坠星陵下死去,还免得在死前受更多的苦。
“为什么选择走这条路?”
这支军队的最前沿,步行的时谦看着手中的一份军用地图,轻声问身旁同样步行的湛台浅唐,“这样下去,很容易遭遇云秦的军队。”
“我想看看云秦军方的态度。”湛台浅唐有些疲惫的看了他一眼,微凝道:“更准确点,我是想看看顾云静的态度,毕竟整个南陵行省的云秦军队,此刻都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时谦吃惊道:“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湛台浅唐点了点头:“我们身后这些人的生死,此刻并不在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而在打了胜仗的云秦军方手中。再简单一点,便是看顾云静让不让我们这支军队活下去。”
看着依旧有些不是特别理解的时谦,湛台浅唐看了一眼前方远处,道:“云秦的要塞里,或许会有一些让我们多支持些时日的军粮。”
“你的意思是,顾云静有可能会直接让出这样的要塞给我们?”时谦终于彻底明白了湛台浅唐的意思,震惊的说道。
湛台浅唐看了他一眼,嘴角浮出些苦笑:“这就要看顾云静了。”
……
……
同样的晨曦中,距离这支大莽残军并不算远的坠星陵外,一辆马车出现在云秦岗哨的视线之中。
在听到响箭声和接下来的远远喝问声后,一名身穿灰色袍子,头发花白,看上去给人弱不禁风的老文官感觉的老人,出现在了马车的车头。
看着晨光里这座彻底改变了大莽前世今生的大城,这名老人昏黄的眼眸里浮现出了无数的感慨。
他像是有些惧冷般缩了缩颈,然后轻咳了一声,出声道:“我是闻人大元帅的使者,前来求见林夕。”
他的声音平静,并不高亢,但却传得很远,甚至连数里外的城楼上,都隐隐听得清楚。
这样的声音,让城楼上数名身为修行者的云秦将领都是瞳孔微缩。
……
“是圣师。”
顾云静用黄铜鹰眼看了这名老文官模样的大莽修行者许久,转头看着身旁的林夕道:“但是没有在军部的资料中有过任何记载的大莽圣师。”
“军中没有出手记录的供奉,或是炼狱山的人,或者是大莽皇宫里的高手。”面戴暗红色面罩的冷峻将领补充道。
“即便是闻人苍月亲自来,只是一个人,他来了,尤其是在这白天,也不可能跑得掉。”高亚楠蹙着眉头看了一眼林夕:“还是不要靠近他。”
“那就直接问问他想要做什么。”
林夕明白高亚楠的意思是有神木飞鹤,在这种视野很好的白昼,根本连先行设法断这名大莽圣师的后路都不必要,于是他点了点头,缓缓出声:“我是林夕,闻人苍月派你来,是要说什么?”
因为有着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所以他在面对一些危险,哪怕是生死之事的时候,都会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要更加冷静,只是此刻在看着那辆马车和那个老人,发出这样的声音时,他的手心,却是莫名的出了一层汗。
在东景陵见过了申屠念的那些手段之后,他便更能理解夏副院长和青鸾学院为什么一直将炼狱山看得那么重。
此刻他看着这辆马车,隐隐都是些不好的想法,只觉得这辆马车里的,也会是炼狱山的一些可怕的手段。
“闻人大将军给你带来了你的一个朋友。”
头发花白,老文官模样的大莽修行者看着远处城楼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任何的废话,只是说了这一句,然后掀开了身后的车帘。
马车和城楼隔着数里。
然而甚至没有借助黄铜鹰眼,只是看了一眼,林夕的面容便微微的苍白起来。
他在脑海之中想象了许多炼狱山有可能出现的可怕的东西,然而却没有想到此刻落在眼中的是如此的画面。
高亚楠的双手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她只觉得这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
那些足以让她铭记一声的悲怆画面已经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