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头气得要跳脚,方文秀赶紧上去招呼冯坤:“快走,快走,赶紧扶魏总上车。”
冯坤有把子力气,半拖半抱的把魏恒弄上车,方文秀想跟孙老头再说两句,孙老头把脸扭到一边去,她也只好落荒而逃,跟着上了车。
这边魏恒上了车还不安生,冯坤把车发动了掉了个头,他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朝着孙老头喊:“孙老头,我跟你说啊,茅台镇每年的特供二十箱!”
方文秀恨不得上去捂魏恒的嘴,赶紧拍前座对冯坤说:“快走!快走!”
冯坤脚下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的在土路上冲了出去,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孙老头正弯腰去脱脚上的鞋,估计是想扔他们一下子。
这边车子开上大路,方文秀扭头一看发现魏恒忽然坐直,眼睛清明一片,他对方文秀嘿嘿一笑说:“放心,这老家伙肯定能来,我看他是寂寞出花花来了,拉着我话痨了一下午,一看就是平时没人陪他说话,他这样的我见多了,一退休开始还新鲜几年,过不了多久就开始生病,全是寂寞闹的。这一顿说的,我耳朵都被他说出茧子来了。”
魏恒伸手掏耳朵,掏着,掏着就没动静了,方文秀眼睁睁的看着他就那么一歪头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醉没醉,方文秀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这一天两人快天黑才折腾回市区,魏恒睡了一路,到了公司楼下,车子一停,他不用人叫立刻睁开眼睛,跳下车立刻就生龙活虎的一条。
回公司又陪着财务部加了半夜的班,方文秀当然是陪着,又是守到半夜两人才散去。
而这一天晚上魏家的书房里也进行了一场谈话,魏家的长子魏斌早上接到父亲的秘书的电话,不敢怠慢,晚上回了一趟家。
☆、第二十二章
魏家的书房里,魏家的老大魏斌正襟危坐,魏律清坐在上首的办公桌后面,魏斌今年四十五,他和他父亲走了两条不同的从政轨迹,现在在某军区任参谋长一职,军衔是大校。
魏律清抽着烟,未开口之前在充分的思考,魏斌不敢打断他,规规矩矩的坐着不敢有一点逾矩,魏律清抽了半颗烟才开口:“方家的那个孩子你了解多少?”
魏斌想了一下,没考虑多久答道:“我听你的吩咐这些年一直在注意她,有意思的是,她今年23,当年不过才十九岁,远山大哥的公司跟他摸爬滚打过来的都老人,她尽然接住了还坐稳了。还有远山大哥留在外面的那个孩子,以现在人的普世价值观念,跟她其实完全没有责任,但她把他接回去了,还是光明正大的,就凭她这些作为,依我看可以说是相当的了不起。”
魏律清吸了一口烟,思索片刻幽深的道:“你眼里没有竞争,没有利益对立,那所有的人就都是你的同盟。”他稍微一停顿又感叹:“虽千万人吾往矣!她就是做到了这两点。”
魏律清掐灭烟头问了一句魏斌看似无关的话,他说:“魏斌我问你,你知道中国人对夫人称之为太太一词的由来吗?”
魏斌看了一眼父亲,说道:“出处应来源于,周朝周氏由古工亶父到季历文王三代皆取了三位分别叫太姜,太任,姒太的贤妃良母来助兴周氏,并且孕育了周武,文王两位贤明的君主,开创了后来周氏七八百年的宗室王朝,所以后世人称别人的妻子为太太就是由周氏有三位太字辈的贤妻良母而来。”
魏律清点头道:“所以贤良,人才从哪里来?是母亲教化而来。”
魏斌可以说是和父亲的思维无限的接近的,马上就明白了魏律清叫他回来的意思,他说:“您是想……?”
魏律清点头:“我们魏家这一代就出了你一个,魏恒三十了他什么时候才能是你的助力?下一代的承传又在哪里?可现在的局面是,魏恒逼的那孩子锋芒大露,矛盾的就是现今魏恒的情况她不露又不行,露了就势必会对魏恒造成一些压制,如果男人觉得一个女人太厉害了就很难把他当做一个纯粹的女人来看待,爱恋之心更无从谈起。”魏律清稍一停顿又道:“我还有一些担心的就是魏恒恐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斌一愣,很久才说出一句说:“您是担心魏恒在扮猪吃老虎?”
魏律清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魏恒他是个省油的灯吗?”
父子两都沉默下来,魏斌后来宽慰魏律清说:“爸,其实这种事,我们也操不上什么心的,魏恒不是个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性子,我看方家那孩子是个有谋虑,不计较一朝得失的人,他俩到说不定真的挺配。”
魏律清深沉的看着魏斌,半天没说话,魏斌升起一些紧张回想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过了一会魏律清却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来回溜达了几步,魏斌这才知道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是魏律清心里有难断绝的事情。
魏律清后来停了下来,望着魏斌问:“魏斌,你说我是不是对魏恒太纵容了?”
魏斌又岂能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他不方便直接说出来,也不能亲自去做,哪怕是父子之间,这世间往往有时候越是亲密的人有些事还越不好捅破,因为家不是个说理的地方,而是个讲情的地方,魏斌朝魏律清笑道:“爸,这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魏律清微一点头:“你是长兄,长兄如父,你把魏恒看好了。”
父子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绕来绕去,似乎也没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但魏斌就知道怎么去做了。
从此以后魏恒的身边就布满了各种相当隐秘的眼线,用来干什么呐,用来掌控魏恒的私生活,预防他身边再出现不该出现女性,这事其实相当的不人道,所以魏律清才会如此为难难以下决断,他这人一生严谨,在子女的问题上一直采取的都是顺势无为而无不为的管教方式,首先以身作则,基本不打骂,让子女自省的多,但他这次所处的立场是以一个家族的延续为出发点,可以说是第一次如此出手干涉子女的私生活。
但魏斌也知道,魏律清还不能自己出手,他一出手,他和魏恒之间就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魏恒的反弹会更厉害,所以只有他来,而他来他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人就是这样你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还非要去干什么,其中稍微操作不好就会适得其反,而魏律清能把这事交给他来做,也不是想要这个结果,所以魏斌也只能是很隐秘的进行,所以这事他干的也挺难的,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方文秀不知道魏家父子的一场谈话,但她同样明白锋芒毕露的下场并不好,也懂得慎始善终的道理,任何事情它有始必有终,开始要很慎重,结束要善终,最后的结果会很好,始要慎,结果才会善,所以她把孙老请了来,有些话她不方便说只有借助他人之口,魏恒的还差了眼界和思想的高度,但是她再也不能直接提点他了,因为他们的位置变了,他是她的老板势就要比她大,她一定要尊重他,凡事不仅要让他三分,还要烘托他的势,这样才能给自己留下余地。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虽然理论上两点之间的直线是最短的距离,但是你要真那么走却是走不过去的,这里面的真相是首先要有曲才能有真正的直。
因为这个原因,在三天后整个公司的工资终于发下去,公司情势趋于稳定后,魏恒把刘经理叫来,他们的那一场至关重要的谈话她并没有参加。
这一天那一场让两个人成了一生宾主关系,影响了他们一生的谈话,魏恒是以一句问话开始的,他首先问面目平常穿着也简单,坐姿很恭敬的刘经理一句话:“刘经理,我想请问你对现今一家企业的人事是怎么理解和看待的?”
他们二人原本本是很熟悉的,但熟悉的程度就是魏恒会经常拍着人家的肩膀说:“老刘啊……”这一类的熟悉。
老刘本名叫刘时忠,有多年的职场经验,是魏恒从外省挖过来的人,他对魏恒的态度就是,你对我有几分尊重我就再加上三分回报你几分忠诚,至于魏恒原来对他有几分尊重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今天的魏恒不再拍着肩膀叫他老刘了,但他却是知道了这里面是真的有几分真心了,于是他也说了实话,他说:“以我看来,讲实在话,现如今很多企业都把原来的人事部改名称叫人力资源部,我却觉得这样是不对,首先人不是资源,因为资源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个性和价值怎么能把人当成一种资源?
再者,人事,人事,就是指人的事,人事部管的不应该是人,而是事,人是管不了的,因为人有思维,有情绪,你可以管事但是管不了人的思想和情绪,所以人事部说白了是管事的部门而不是管人。”
魏恒听出了点味道,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说:“你接着说。”
刘经理笑着问他:“不知道魏总还想听什么?”
魏恒愣了一下说:“如果,你将来是这家公司人事部的部长,你对整个公司的人事的布局有什么展望?”
刘经理手放胸前,先缓了一缓再开口道:“展望不好说,但是以我这些年的职场经验,可以把人事归结成八个字:一:进退,二:奖罚,三:教养,四:老死。”
魏恒马上接下去:“具体说说。”
刘经理侃侃而谈道:“进退就是流动,有进来才有出去,人事流动太高太低都不好不好。流动率太高这个显而易见的不利之处,我们就不用说了,而流动率太低,则没有新鲜的血液进来对固有的制度成果造成刺激变化,不变就是停滞,一家企业一旦停滞那是很危险的。
奖罚:分为奖和罚两部分,同样的功劳先奖职位低的再奖励职位高的,要罚先罚上面,要奖先奖励下面。这里面的分别魏总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
而教养:我认为是重中之重,同样分为教和养两部分,教是你把员工招进来,那你就要对他负责任,教导指点他,让他真正的成长,讲实在话,现在的年轻人刚刚从学校出来,他能懂什么呐?作为一家有责任感的企业,同时也要有育人责任社会责任感,这同时也是公司对自己干部的培养和储备,这是基层。
而中高层干部,我认为作为一家致力要长远发展的企业,要多给干部一些深造的机会,因为现在这个时代知识更新的太快,原有学的东西可能几年就会跟不上步子,一个人要不断的充电才能有长足的发展,要不然你很快就会把他用尽,所谓,用人不能用尽,做事不能做绝,讲话不能讲满,就是这个道理。而养就是你要给他合适的待遇和工作环境,这里面又牵扯到一个是否同工同酬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不同工同酬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因为一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他因为没有成家所以负担不重,而他这个时候对企业的贡献也是有限的,反而是企业要花人力物力给他机会成长,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薪资一定不能和老人的薪资一样,而是应该把他们和工作经验多的人区分开来,实际上一家企业的薪资结构代表了你这个企业用人的精神。
最后就是老死:人,老到一定的时候一定会死,老了以后他有良好的退休待遇,他能展望到一个安定无忧的生活环境环境,他才会在你这里安心的做下去,你才能够留得住真正有经验的人。
还有就是不一定老才会死,有时候工伤事故很年轻也会死,这个时候怎么办,我不得不说一句:做给死人的事情,其实是做给活人看的。”
刘经理畅快淋漓的一段话讲完,嘴边泛起一层白沫,而魏恒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沉默良久,静静的思索,后来他站起来亲自给刘经理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刘经理接过来慢慢的喝了,魏恒站在他旁边半天没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不打眼的人,想起方文秀这几天的作为,感触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