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秦慕白与李恪一同喜出望外。
“是的。”高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二人走远一些,方才说道,“其实我哥也是嘴硬心软,事到如今,他居然仍在担心舅舅的安危。我就对他说,如果你悔过认错恳求父皇从轻发落,兴许大家的结果都会好一点;如果一直这样冥顽不灵,他与舅舅都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到我和母妃。就这样,他就答应了。”
李恪点了点头,问道:“他如何答应的?”
“我说,我陪他一同赴京,向父皇认错。他愿意。”高阳公主说道。
秦慕白顿时皱起了眉头:“可是现在你舅舅仍然不知所踪。光是你哥去认错……恐怕不行。除非我们能尽快将阴弘智抓捕归案!”
“不用了……”高阳公主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翕动颤抖,喃喃的道,“这么大的事情,那是肯定要死人的……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希望能少死一点。毕竟,他们都是我的至亲!”
这席话一说出来,秦慕白与李恪都不由自主的心中颤动了一下。听高阳公主这话的意思,是她早已想通,要让她舅舅承担这所有的罪责,从而减轻李佑的过错……一直以来,高阳公主都和她舅舅阴弘智的感情极好。从小到大,她每年都会在并州阴弘智的家里渡过很长的时间,甚至比在长安还要住得多。
现在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怎么都显得……悲壮!
秦慕白轻轻的拍了拍高阳公主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其实我哥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管他怎么做,结果只能有两个。一个是我舅舅死,他生,我和母妃受到的牵连小;另一个就是,他和舅舅一起死,我和母妃的下半辈子就只剩痛苦。两相对比,他选择了前者。倒是不是因为他怕死,或者是绝情,而是……现实如此,已经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李恪面露惊诧的打量着高阳公主,点头道:“高阳,你真是长大了。”
高阳公主仰头看着有些阴沉灰蒙的天际,喃喃道:“其实我早就长大了,只是你们没注意罢了。现在我只希望,我别像我母妃那样,一下就变老了……”
秦慕白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决择——两个至亲至爱之人,必须至少死一个。
其实,任谁都懂该如何选择,那就是,少死一个当然最好。
可是这个时候,自己那颗如同刀绞的心该要如何冷却,如何安抚?留下的伤痛,又怎么能抚平?
而这件事情,正降临在了柔弱与年幼的高阳公主的身上。
此刻,她竟然没有哭。或许正应了那一句,哀莫大于心伤。她那一颗稚嫩的心,将如何承受这非人的折磨与戗害?
秦慕白与李恪,都陷入了沉默。看向高阳公主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惜与伤感。
高阳公主反而是淡定的笑笑,说道:“你们怎么了?你们可都是大男人,难道还不如我理智和坚强么?事已至此,没得选择了。就是这样。你们给我妥善安排吧,我想尽快启程,陪我哥一同前去长安!”
“我陪你去。”秦慕白说得很坚决。
“不行。”高阳公主一口回绝,说道,“襄阳正在办祭礼,你身负重责,如何走得开?同样的,三哥也不行。你们派些得力之人护送吧,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
秦慕白与李恪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的点头。
“我们给你安排。”
稍后,秦慕白送高阳公主回江夏王行辕。一路上,高阳公主仍是沉默寡言,好似累极了,居然伏在秦慕白的怀里睡着。
到了江夏王行辕,秦慕白将高阳公主送了进去,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秦慕白道了个别,跟李道宗打了个招呼,就早早回房歇息了。
李道宗的一双眼睛堪称老辣,不等秦慕白开言,他就说道:“玲儿都知道了?”
“嗯……”秦慕白点了点头,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告之了李道宗。
“哎……该来的逃不掉,天意如此,人若奈何?”李道宗叹息了一声,缓缓的说道,“玲儿,其实比她面看起来的样子要聪明许多,也成熟许多。相比之下,李佑那个不肖的兄长还比不上他妹妹的万一。其实本王早先也曾料想过,或许只有玲儿才能劝服李佑乖乖认错,那样的话事态就还有缓合回旋的余地,顶多让那个该死的阴弘智一死子之,消弥这段祸患。可是这样做的话……对玲儿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是啊!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阴弘智是必死无疑;李佑死不死,却还有得商量。”秦慕白说道,“不管结果如何,其实最受伤的中会是高阳公主与阴德妃娘娘。”
“可怜了这对苦命的母女了,哎……”李道宗也无奈的叹息摇头,轻声说道,“慕白,以后,善待玲儿。”
“我会的。”秦慕白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对了。赴京一事,务必妥善小心安排。”李道宗说道,“阴弘智一直逍遥法外,这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无能。而且,不要忽略他对李佑、高阳的影响能力。其实说起来,这对兄妹从小,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阴弘智那里渡过的。说他们是被阴弘智从小养大,也并不为过。常言道生不亲养得亲,阴弘智在他们兄妹二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是非比寻常。”
“是,我明白了。”秦慕白点点头,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有些担心阴弘智半路出现,妖人作祟?”
“防患于未燃当然是最好的。”李道宗说道,“其实,由你护送玲儿才最安全稳妥。但是现在这样的关头,你又抽不开身。那只好由你选派一些最为得力之人负责沿途护送才为妥当。”
“好。这件事情,我会认真小心来办的。”秦慕白郑重的点头。
李道宗背剪着手,浓眉轻拧表情肃重的悠然说道:“皇帝陛下一向最为痛恨的,就是他的下一辈兄弟不睦骨肉相残……李佑啊李佑,真是鬼迷心窍了!你自己死不足惜,何以害得这些可怜人儿,跟着你受累?……哎!”
秦慕白的心中不由得紧一紧,想起了以前父亲秦叔宝,好像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至从玄武门之变后,‘骨肉相残’这四个字眼几乎成了李世民心中的一块阴霾与禁忌。他从此极为担心也极为痛恨,自己的子女效仿“玄武门”……
那是否也将意味着,这一次李佑的长安请罪之行,并不乐观?
第269章人生如赌
翌日戌时入夜时分,秦慕白用刺史府的特行令牌叫开了襄阳城的城防大门,送高阳公主与李佑一行人出了城。
走出约一两里,高阳公主叫停了车子,从车上下来。
“慕白,回去吧,不用送了。”高阳公主走到秦慕白的马前,婉声说道。
秦慕白下了马,说道:“不是说好的,送你们上渡船么?”
“不用了。”高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你明日还要陪太子哥哥去炀帝陵继续祭礼呢,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两天你累坏了,看看,眼圈都有些泛黑,是没睡好。我可心疼了,知道吗?”
“好吧……”秦慕白点了点头,微笑。伸了一下手,将负责护送的将军殷扬叫了过来。
“殷将军,有劳你辛苦一趟了。”秦慕白说道,“切记一点,沿途不可张扬,迅速前行少作停留。务必将公主与齐王亲自护送进皇宫,才能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