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阵阵,如刀割般刮过北疆干硬寒冷的地面。
“娃他爹,家里还剩多少粮了?”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那个吸着空空的旱烟斗的中年人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半晌,缓缓张开口,“一斗半……娃他娘……”
还未等他说完,女人呜咽的声音响起,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的中年女人将身旁面色土黄的瘦弱孩童紧紧抱在怀里,随后抓住他干瘦的小脸,通红着眼睛死死瞅着。
“娘,你捏痛俺了。”男孩有些惧怕地躲闪着,方才四岁的他显然不知道家里还剩半斗粮意味着什么。
长叹口气,脸上满是皱纹看上去好似一个老汉的中年男子不忍地看了他的儿子,僵硬的声音他喉咙里冒出,“庄上的娃娃们都奉给山神了,我家黑蛋按理说去年就应该上供了……用余粮顶了半年了,再这样下去,别说黑蛋娃,就是我们也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男人无力的声音回荡在冷风呼啸的屋里,中年妇女打了个哆嗦,紧紧抱着黑蛋,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随后眼底闪过歇斯底里的疯狂,扑向男人拼命拽扯厮打着。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为了自己活下去就忍心让俺家黑蛋被山神吃了?他可是我们的娃啊,亲娃啊……”女子拼命打着自己的丈夫,直到看见一颗泪珠从男人苍老浑浊的眼中流下,才蓦地住手,喘着气,惨白的脸上满是麻木。
“谁叫…..谁叫黑蛋生在咱家,谁叫那劳什子根骨不够,要不还可以送进边疆军营……娃他娘,你打我,打得越狠越好……”
夫妇俩抱头痛哭,许久,听到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爹,娘,你们别哭了,黑蛋以后再也不捣蛋了。”
…………
莽莽大山上,薛奇被他父母哄上山已经一个月了,身边的小伙伴每隔几天都要被那个总是黑着脸的老爷爷带走,之后再也没见到过。冷风嗖嗖蹿进他打满补丁的小袄子里,拖着长长的鼻涕,薛奇啃着味道涩涩怪怪不知名的草根,心中不时在想爹娘什么时候来接他下山。就在那一天,黑脸老爷爷又来了,他的目光在一群颤抖的孩童中扫过,最后落在薛奇身上。
之后,薛奇被带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在洞府深处杵着只沸腾的大鼎,里面翻滚着殷红的气泡,在洞壁四野悬挂着无数张窄小的人皮,赫然是之前消失的那几个孩童。薛奇当场被吓得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黑脸老者也不理会,一把抓住他扔进那个大鼎中,随后走了出去。
滚烫的沸水将他淹没,薛奇惨叫一声,皮肤上绽开一个个水泡,转眼间他已全身通红。就在这时,他手中紧拽着的那个不知名的草根忽然泛起亮光,化作暖流涌起他臂膀。
三天后,老者回来,惊讶地看到薛奇半死不活地泡在大鼎中,虽然奄奄一息,可却未被煮烂。老者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薛奇拎出,甩在地上,冷冷说道,“你能在我妖鼎中煮了三天三夜而不烂,看来身有妖骨,吾当传你无上武道,你以后便为我洞府的童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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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情击杀
那一副副画面如流水般在周继君脑中飘过:坎坷的身世…被当做祭品拱给所谓的山神…服用灵根侥幸不死被老者传授妖异的武道…偷逃下山却不敢回家,万里迢迢赶来京城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势如破竹般进入第三轮,一举跻身前五,名动京城,被大煜皇室拜为御殿武者…在那幽深莫测的大煜武库里选中两柄诡异的长枪,并习得武库中的秘法……
看到那些转瞬即逝的功法秘典,周继君眸底闪过精光,诡道心思扭转开来,似乎隐约捕捉到什么,关于大煜辛密,关于京城棋局的蛛丝马迹。
就在周继君想要接着往下看时,连通薛奇体内心魔的心意突然崩断,身体微晃,周继君睁开眼看向对面神色渐渐变得安宁的薛奇,只见他脸上闪过病态的红晕,眼中却浮起一片清明。
努力撑着腰,薛奇抬起头,望向遥遥虚空,忽然开口,凄凉无比的声音回荡在城东擂台上。
“贼老天,你让我薛奇历经万难,父母离散,终习得逆天功法,成为大煜御殿武者,为何又要突然间夺走这一切?我薛奇,还要回转杀死那个妖人,修炼无上道法,成就一世威名……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惨恸悲壮的声音嘶吼出,已是回光返照的薛奇更虚弱了,眼神渐渐暗淡,可他的拳头还紧紧拽着,似是不甘。
周继君面无表情踱步走到他身前,看向已被心魔吞噬完气力血肉苟延残喘着的薛奇,良久,开口说道,“不管前尘往事,既然已经踏上道途,便只有两条路,生或死。生则大道通天,死则胜败名裂。”
“可是……我还有绝招没施展出,我还有那么多心愿未完成……死在你手上,我不甘!”
薛奇虚弱的低吼声回荡在周继君耳边,这曾几何时熟悉无比的话语在他心头掀起涟漪,一丝淡淡的怜悯生出,念海之中压制着的无数心魔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眼中闪过无情和决然,周继君冷漠的目光扫过已然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他面前的薛奇,陡然伸手,按上他的天灵盖,手指间荧光流转。坐守上丹田的诡道蛇人嘿嘿一笑,巨大的棋盘凭空生出,将薛奇的了无生机的虚影收入棋局之中。
我既已踏上道途,岂可再有往日的怜悯,我之情意是对那些我珍惜的人,不是对着我前行路上的踏脚石,即便他再可怜再不易又与我何干!
我之道,有情亦无情。
眼中迸射出寒光,周继君一把推开薛奇的尸身,转身望向跃至擂台中的矮个青年,冷冷一笑,“你也是那御殿武者吧,怎么,你也要战?”
矮个青年眼中燃烧着灼热无比的战意和杀机,嘴角抽搐着,却径直走过周继君,抱起那个眼睛强睁着的尸身,一步一步地向擂台外走去。
擂台上下阒寂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那个虽然身材矮小,全身上下升腾着令人无法轻视气势的御殿武者,却见他走到擂台边忽然凝滞住脚步,伸手将薛奇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猛地转头,指向周继君爆喝道。
“从今日起,你君公子,将是我御殿武者们的敌人。待到这次武道大会结束,你之一生都将会生活在被御殿武者追杀的梦靥中,你等着!”
流风吹起周继君过肩膀的长发,上身赤裸的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也是伸手指向那御殿武者,漫漫杀气自他的声音中流转开来。
“好,好。看来死了一个你们也不心疼呵,非得多死几个才知道,有些人不是你们这些大煜皇室的走狗所能招惹的。御殿武者吗,好威风的名字,不过,真是令我失望。”
顺着周继君讥讽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几案上那三柱长香,第一柱已经燃烧殆尽,第三柱漆皮完好,而中间的第二柱方才燃烧完一半。
才用了一柱香多的功夫,他便将强大的御殿武者击杀了吗?真是……
场下的看客们眼中渐渐暴绽出热烈的兴奋,他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擂台中央那个神秘的君公子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人们纷纷高声叫好,而藏在马车里的大家小姐们也松开紧抓的丝巾,爱慕的目光落在台上少年人那生满疤痕的身体上,心扉动荡。
男人的伤疤,往往是最能让女人芳心悸动的武器,越是多,越能牵动女儿心。
只有一脸惨白的监场官瘫倒在太师椅上,望向已经毁得不成样的擂台呢喃着,头痛无比。
就在周继君将薛奇的小命收走后,数道心神从西南北四方射来,环绕在周继君上空,扫过擂台却都没有做声。周继君心念探出,虚柯、三大公子、月罗刹和沙摩尼都来了,还有数道陌生的心神,却惟独没有千十七的。心中一动,周继君的心念向上方那几道心神打了个招呼,便向北飞去,须臾间便穿越偌大的京城,落到城北擂台之上。
一身白衣的邪冶少年站在沾满血色的擂台中央,眼里泛起紫光望向对面默不作声的御殿武者,这第三场的擂主。就在之前,将第二场的武者都震下台的他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将第三场的武者们全都淘汰出局,与周继君一般,他选择了直接挑战擂主。
“臣服,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