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回到岸上时, 已经是在水乡镇的下游了。
呼延神助的人还在水里四处的找着, 郭嘉将夏晚放坐在沙滩上, 身上只有一件汗衫子, 两条湿了的裤管不停往下流着水, 于冷风中遥遥望了一眼河心的灯火, 再回头, 一巴掌眼看就要搧下来。
夏晚呛了一肚子的黄河水,不停的咳着,抱着肩膀便扬起了头, 一幅任君责罚的样子。
一步一步沉沉走过来,半屈膝在她面前,郭嘉一巴掌打到夏晚脑袋上, 临了却又变成了轻抚, 轻轻在她额头上抚了三下,忽而侧首, 吐沙子的同时带了句脏话出去。
“不是叫你在瓜房里等着?”他低声道。
夏晚扬起头道:“在瓜房里不得带累你们, 不得带累爹那五百亩瓜田, 那是他的命根子, 若叫当兵的踩踏了, 他不得心痛。”
原本,郭嘉是叫她跟夏黄书到了河岸之后, 抽空躲进瓜房的。以他的话说,一切有他, 他会看着把孙氏送走, 她只要坐在瓜房里静静等着就行了。
可夏晚不想当兵的糟蹋公公的瓜田,抢了郭银的筏子,就准备自己跑了。她坐在沙滩上愣了半天,忽而站了起来,拉过郭嘉的手往他手中放了样东西,转身又往黄河边奔去。
郭嘉简直要疯了,再啐了口,拽过夏晚道:“你娘没死,我爹救了她,此刻只怕已经到了河对岸,你这是准备跳进去让呼延神助的人捉你?”
夏晚一听老公公也在,还真的救了她娘,绝路中才见希望,两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蓦地回过神来,迅雷不疾掩耳的,她就把方才递给郭嘉的东西又从他手里抢走了。
黄河上处处火把,呼延神助的人在河里找不到人,忽而有人喊道:“看对岸,南岸似乎有人,是不是夏晚姑娘往南岸逃了?”
“立刻渡河,追。是夏晚就留下,余人一概灭口。”呼延神助的声音隐隐从黄河中传来,随即便有传令兵高声四处传令。
轻易不出手,出手就要将明抢夏晚的证据毁灭的干干净净,否则甘州地方官们闻到消息参到朝中,身为他的上级,太子李承筹要受皇帝责罚说,呼延神助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就为着这个,他今夜也非得抢到人不可。
郭嘉双手叉腰站在岸边,银色的月光下他的身影格外高大,湿衣叫风吹着,终于忍不住骂了句操他娘的,抱起夏晚便跃下了河堤。
这方圆五百亩,皆是老郭家的瓜田,要找到一间瓜房很容易。
他抱着夏晚进了靠山的瓜房中,俩人皆是湿嗒嗒的往下滴水。
挑挑捡捡,于长工们那带着汗臭气的被子里挑了床还算干净的出来将夏晚裹了个严严实实,郭嘉立刻伸手:“方才给我的是什么东西,立刻拿出来我瞧。”
似乎像是个石头,又像是块玉,给他了又夺走,叫郭嘉格外的好奇。
夏晚紧裹着被子,立刻摇头:“不过一块石头而已,真的没什么。”
要说夏晚主动给也就罢了,偏她遮遮掩掩,若得郭嘉一颗心险些就要崩出来:“快,拿来我瞧瞧,你想跳河,必定是要给我很重要的东西。”
一盏油灯明灭,夏晚冻白的一张小脸儿瞬时红了个彻底,两只眸子里清彻彻的水色如澜:“真的没什么。”
她这是打死也不给了。
只穿着件汗衫的郭嘉,臂膀鼓胀,腰线毕露,两条长腿甩着阔裤子,再配上那张冷玉白的脸,极尽阳刚的身躯,又极尽秀致的脸,莫名一股骇人的气势。
偏他每每叫这小丫头气到半死又无可奈何。
忽而,郭嘉猛得转身,掰过夏晚的脑袋在自己额头上碰了碰,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搂,隔着被子在她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拍的山响,但被子过滤了冲激,夏晚倒也不觉得疼,只是于他这怪异行为格外的不适应,两眼巴巴的,只想等他平息怒火,变成往日那个沉默内敛的少年。
那怕冷淡点儿,不看她的新衣裳,冷冷清清的,比如今这暴躁的样子可爱多了。
“我去看看你娘和我爹可到对岸了没,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指着她的鼻头说了这么一句。
郭嘉心说,徜若哪一日能解了身上的毒,确定自己不会死了,我必定将你压在这通铺上,干到你连你娘都不认识。
呛水太多,身上的湿衣裳又冰又冷,夏晚只待郭嘉一走,便擎着盏油灯在长工们装衣服的柜子里翻找,翻了半天,才于最下面找以件儿长工们平日罩在外面干活儿时穿的大青褂子,闻之一股汗臭。
若是别的姑娘,自然不肯穿这东西。但夏晚深知道与汗臭相比,生病发烧才是最可怕的,所以立刻就解了身上的湿衣裳换上了。
放下油灯,夏晚才缓缓伸出手来,欲要把方才准备给郭嘉的东西拿出来看,便听外面忽而响起震耳于聋的呼声:“战神来了,战神来了。”
夏晚一听便是一个滑跌,心中一个激灵,说战神可不就是蚩尤,传说中我那上辈子的死鬼前夫么,他怎的来了?
在这塞上,蚩尤之名连还在吃奶的孩子都知道,人人都知道他身着明光铠甲驰骋于疆场,刀枪不入。一柄重达千斤的铜斧挥砍出去,便千军万马也难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