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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买&预产&临盆(2 / 2)

怀揣着一肚子羡慕嫉妒恨,管平波晃去了盐井。在此住了几个月,周围的百姓走完了从防备到观望再到合作的全过程。百姓在山顶上看着神奇的绞盘轻松的生产着食盐,想入营寨参观都不可能,更别提被抓壮丁了。渐渐的,就有胆大之人拿了东西来换盐。管平波巴不得放开交易,至此柴禾、猎物、蜂蜜、粮食、蔬菜等不再需要老虎营自己出马,腾出了大量的训练时间,才有韦高义等人练习格斗术的机会。

兔子的涨势也极其喜人。家兔一般一年两到三胎,为了保证母兔的健康,以两胎为好。通常是春秋两季繁殖。九月初的时候,管平波从货郎处弄到了四只母兔一只公兔,全部受孕成功。营寨内立刻就多了25只小兔子。其中有十三只母兔,待明年春天再弄几只公兔来,兔子的数目便可轻松破百。作为一天到晚操心后勤的人来说,兔子这种疯狂繁殖的物种真是比黄金还可爱!可惜石竹还是不够靠南,冬季会有很长时间的枯草期,需要人工种植饲料。是时候把青贮饲料提上议程了,因为到明年底,无论如何菜叶也供不上兔子的消耗,再说人工种植饲料的成本太高,当然首选青贮。

靠近煮盐处,便能感受到柴禾燃烧的热量。七八只猫懒洋洋的团在灶边烤火。猫的繁殖力也够惊人,附近的鸟雀被它们捕杀殆尽,老鼠却更胜一筹。也只能打持久战了。

煮盐的八口大锅加了锅盖,锅盖上有竹制的管道。连接上方的大竹管,将锅里的水汽引至干净的银壶中保存,此为蒸馏水,可用来冲洗伤口。为此管平波几乎融掉了所有的银饰与银锭,以确保伤员有足够的蒸馏水使用。再多出来的便用来喝或者倒掉了。

实际上如此获得的蒸馏水依旧不纯净,不过作为副产品,也算不错了。原本煮盐的锅上加盖,并不是为了取水,而是避免水汽上升。石竹是个十分潮湿的地方,老虎营又临近河边,就管平波的体感而言,空气湿度大概常年超过了90%。为此陆观颐几乎每日都承受着旧伤的折磨。但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一点办法都没有。潮湿除却危害陆观颐的身体外,还对食物的保存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于是管平波想了个办法,在煮盐处架上高高的棚子,挂上腌好的肉块,利用煮盐剩余的热量,保持干燥。但煮盐自然是有水汽的,便加了个盖子,又顺带取蒸馏水,才造成今日的模样。抬头望着头顶足足三层的、密密麻麻的肉块,管平波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至少今冬大家不愁肉吃了。

“给管奶奶请安。”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管平波回头一看,原来是杨红引着货郎来挑盐。笑问:“我要的丝绵你替我寻着了没有?”

货郎陪笑道:“近来外头没有商队来,我们本地又无人养蚕,只弄到了些棉花,方才姑娘说要了,打发我来挑盐。奶奶可是要做丝绵的小衣裳?依我说,丝绵只怕暂时没有,不若弄些硝好的皮子也是一样的。”

管平波道:“兔毛有些硬呢。”

货郎道:“硝的好的还行。有些兔子毛软和,我去找找,下月一准送些来。”

管平波无法,只得应了。又问货郎:“近来外头有什么新闻没有?”

货郎看看左右,管平波唤来今日盐井当值的杨松替货郎装盐,指了个请货郎去看兔子的借口,把人带离了盐井。货郎却在走出几步后,再细细打量着盐井的装置,不住的赞:“我做了二十几年货郎,都不曾见过这般精妙的机关。不知奶奶是如何想的。”

管平波但笑不语,光看外表,是很难学会盐井一整套工艺的。再说学会了也不怕,绞盘什么地方都可用,石竹县的盐井却只有一口。放货郎看了个够本才问:“没有消息告诉我的话,我可就不给钱了。”

货郎笑道:“看奶奶说的。还真有个消息,想告诉奶奶提防。”

“哦?”

货郎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左近的土匪四处抓铁匠做刀枪。若非他们自己抢地盘,便是冲着奶奶来的。”

管平波皱眉:“全部土匪?”

货郎点头:“不瞒奶奶说。我前日听到云寨城里有人传,道是奶奶的机关十分厉害,煮盐不费半点功夫,今日我才想来见识。从山顶往下看便很有模样,走近看更是了不得。”货郎笑笑,“再埋几口锅,恐怕还能产更多的盐吧。”

管平波道:“所以土匪们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不止这么简单吧?”

货郎道:“土匪们想什么我却不知。但有一条,不是只有奶奶会使银子买消息的。我们这一行,小本买卖,有人给钱,自然不愿放过了。”

管平波眼神一凝:“谁泄露的?”

货郎悄悄道:“我知道弹棉花有跟土匪勾搭,别的亦不好说!”

管平波心道,八成你也不干净!还是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古时生活在乡间,尤其是陈朝这等商业文化几乎死绝的朝代,老百姓的生活重度依赖各种货郎担。他们走街串户,为乡民提供生活所需。有类似于眼前这位买卖日常用品倒腾差价的、也有诸如裁缝、剃头、铸瓢、修伞、医卦、磨镜、弹棉花的等等,不一而足。没有了他们,百姓的日子会更为艰辛,老虎营也很难生存下去。因为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人,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因此管平波可利用货郎探听土匪的消息,打盐井主意的土匪,也只需买通货郎,便可将老虎营的一切摸个彻底。尤其是地势低洼的老虎营,目前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守住盐井生产的秘密。想要一统石竹,依旧只有靠打。管平波抚摸着肚子,心中有些不安。她的行动越来越迟缓,土匪会等到来年才出击么?

土匪们并没有同心同德。曾经有人在网上说过,所谓群体,是一群个体,而不是一个群体。因此,即便一个寨子的土匪,都各有心思,何况不同山寨的人。很有一些不大求上进的匪类,不愿掺和到盐井之争。然而势力锐减的李德元与刘癞子,岂肯让他们坐收渔利?

他们先故意透露利用货郎打探消息的技巧,各山寨土匪果然人人学会。然而其它的土匪不知道,大多数货郎被李德元喂肥,寻常山寨的三瓜两枣根本无法打动他们。于是,一个阴毒的挑拨离间计慢慢的利用货郎施展开来。

土匪间自然多有龃龉,但要挑唆他们互相厮杀并不容易。只有一把子傻力气,是做不到土匪头子的。他们有基本的判断能力。李德元就是如此,他知道自家如今正是“幼童抱千金于闹市”,若不祸水东引,必将万劫不复。而盐井就是十分好的诱饵。正好,管老虎凶名在外,同时发现了轻松产盐的方法,被货郎们说的心痒难耐的土匪们最后只会剩下一个选择——似攻击百户所一般联合起来,趁管平波生育的当口,一举冲击!

借此机会,刘癞子四处串联,推波助澜。他与管平波之间,是几十条人命的血海深仇。一方面,只剩两人的他希望大家伙尽情厮杀,他便可收拢那些死了寨主的残部,卷土重来;另一方面,越多人攻击,报仇的机会就越大。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他如何能不积极?

在刘癞子合纵连横之际,时间飞快的滑入了十二月,管平波进入了预产期。老虎营同时全线戒严,所有物资归拢进库房,木桥吊起,停止了一切生产交易。

吃了闭门羹的货郎将消息传至了云寨,再由李德元顺着货郎行会飞快扩散。所有参与的土匪皆眼前一亮,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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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临盆

十二月的山间,下起了雪。一个老汉走到了老虎营叫门,问询过后,竟是杨红之父来探女儿。瘦弱佝偻着背的老者,看不出危险。细细搜查后,未曾发现武器,便放其入内,叫他们父女团聚。见了亲人,杨红激动不已,一叠声的叫儿子来拜见外公,又自己拿钱往厨下里买饭买肉。原来老虎营内,凡做活的人,都有月钱可拿。现因条件不好,钱不算多。战兵营每人三百,编外人员一百。做了几个月,无甚开支的他们个个攒了些钱财。管平波便放开了交易,诸如腊肉之类的都标了价,随他们拿钱买来吃。杨红娘家的毛栗坪与靠打猎的金竹寨不同,他们靠种田为生,鲜少见荤腥。杨红忙弄了巴掌大一块腊肉来,只把杨父吃的心满意足,不住的赞盐井富裕,叮嘱女儿别回去了,就在盐井里过活。

杨红本就不打算回家,管平波说明岁要请人来做工,还怕没有合适的男人不成?到时候找个年纪稍微大些的,知道疼人的,带着儿子嫁过去,一辈子也就有盼头了。回娘家固然能嫁人,却没了一月一百钱的营生。当家过日子的心里都一本明账,故只对父亲道:“今年我们养了兔子,明年不知能发出多少来。我们营长说,做的好的有奖金,或奖钱财,或奖兔子肉,到时你再来,带点家去与阿妈吃。”又打开自己带锁的箱子,数出一百个钱道,“我现只攒了这么多,到明年再给你钱吧。”

杨父忍不住问:“原先你跟着刘寨主,就没点子私房?”

杨红脸色微变,作为前压寨夫人,她自是有些家底。然如今男人被打跑了,她独自养着儿子,须得银钱傍身才不心慌。不欲得罪娘家,便推说道:“寨子早换了主人,你见过哪个寨子叫人抢了,原先的旧人还有浮财的?”

杨父低声道:“你们营长是女人,我却听说还有个姓谭的汉子,你何不改嫁了他?省的你一个瓢浇水2那般吃亏3。”

杨红不由笑道:“阿爸快别说这话,我们原羊头寨剩下的女人,除了那阿颜朵,十个里九个想嫁他。你不知道,他是落了难,暂委屈在此。人家在巴州城内有大屋大宅。营长发月钱,我们都高兴的了不得,独他不放在眼里。紫鹃跟他撒个娇,他就丢出来替妹子们问货郎买糖吃。偏他眼光高的很,看不上我们苗子。他们都传,道是他看上了姑娘,若果真如此,我们再没戏的。”

杨父奇道:“姑娘是哪个?”

“营长的小姑子。”杨红道,“正经的官家小姐,人又生的好看的很。就是腿有些跛,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别的不论,光嫁妆就不是我们能想的。余下的全是毛孩子,我且待明年再说吧。”

正说话,外头突然一阵乱嚷,杨红忙推开窗子问:“什么事?”

侯玉凤道:“能有什么事?那起子毛孩子没见过世面,听说奶奶有了动静,呼啦啦的跑过去了。我听了一耳朵,才见了红,她才第一胎,早多着呢!”

杨父眼光一闪,憨笑问道:“你们营长怀相好不好?她是个好人呐,你们知道她名姓的,快去给菩萨烧个香。”

侯玉凤正在做针线,咬断线头才道:“营长就不信那个,她有的是臂膀,很不用我们操心。”又笑道,“她猛的很,就今早上,还在坪里教韦队长拳脚。还有一个阿颜朵,也是大着个肚子,见天的爬上爬下,我是当真服了她们!我们也都不算小姐,坐胎的时候哪能似她们一般精神!”

杨红道:“她们会功夫的,就是不同。”

杨父还欲说什么,就见一绝色美人撑着伞徐徐走来,不由一呆,连后头跟着的几个汉子都没注意到。侯玉凤与杨红忙起身见礼道:“陆知事好,闻得营长要生了,可是有什么要我们妇道人家帮忙的?”

陆观颐绽出个亲切的笑,却道:“是有个不情之请,原是老爹走了那许久的山路而来,须留上几夜方算待客。只方才奶奶发动,还请红姑娘去瞧瞧。搅了你们父女天伦,十分过意不去。特特请了我们营里的韦队长来,带老爹去吃酒,如何?”

杨父面色一僵,可人家说的那般客气,也只得应了。

打发走了杨父,陆观颐才道:“今夜开始戒备,外头都是巡逻的人,你们几个妇孺,皆在屋中,不得擅离。倘或谁要乱跑,黑灯瞎火的叫他们当做了贼人,手上的兵器可是不长眼的。”

侯玉凤心中一跳,莫不是管平波难产了?陆观颐没有解释,对潘志文使了个眼色,原羊头寨留下的妇孺皆被赶进了屋内。土墙圈起的范围不大,杨槐之表弟李乐安站在瞭望台上,可将杨红等人居住的屋子看的一清二楚。陆观颐冲李乐安点点头,年仅十岁的李乐安亦点头回复,陆观颐方朝主屋方向折回。

苍梧郡的冬天自来可恶。在大山里头,下的雪不是雪、雨不是雨。阴寒之气挥之不去,陆观颐在外头跑了一圈,进屋时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忍着腿疼,走到床铺跟前问管平波:“你怎样了?”

管平波吃着烤糍粑,笑道:“能怎样,稍微有些疼,不算什么。此前我分别问了原羊头寨生育过的妇人,只怕要到明早才生。”

陆观颐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看着管平波吃了糍粑,又夹了几块鱼,在火边细细挑了刺,打发管平波吃下。停了手,依旧慌张,拿出缝纫机做起尿布来。

管平波躺在床上笑道:“你怎地比我还慌?”

紫鹃笑道:“回老爷话,家里有人要生产,太太总是慌的!”

陆观颐没笑,她的手有些发颤,低声道:“杨红的阿爸早不来晚不来,此刻上门,恐有缘故。”

管平波淡淡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土匪有谋算,我们也只得应对。”手抚上肚子,感受着腹中因子宫收缩产生的阵痛,深吸一口气,道:“紫鹃,出去告诉谭元洲,今夜一级戒备。”

不一时,谭元洲走到厅中,隔着帘子道:“你不肯请稳婆,有把握么?”

“没有。”管平波平静的回答,“我还是那句话,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老虎营就托付给你了。”

谭元洲忍不住掀开帘子,对上管平波的眼:“我指挥不了老虎营。”

管平波道:“能与诸位兄弟姐妹同生同死,也算不枉此生。”

谭元洲明知管平波是激将,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看着那双清澈的眼,对窦宏朗的恨意疯狂的生长。那种货色,怎么配得上杀伐决断的管营长!又想此刻,老虎营分明占尽优势,却因管平波要生窦宏朗的种,被人死死盯住。若无此劫,土匪岂敢如此嚣张?

而窦家更是无情。从炎炎夏日等到风雪寒冬,他们竟真的再没派人来看过一眼。他谭元洲不过是窦家走狗,死不足惜。可管平波分明是正经的窦家人,丢的如此干脆,不愧是一代豪杰。

阵痛开始加重,管平波的表情出现了轻微的变化。谭元洲看着管平波高高隆起的肚子,有些话梗在喉咙里,想说,不敢说。妇人生育,他该退出屋内,可他的脚似在门口生根发芽,不能挪动。

儿奔生,娘奔死。妇人生育的一道关卡,就似天劫。能否活命,全看阎王的心情。谭元洲的心里充满着恐惧,即便强悍如管平波,他依旧恐惧。今夜之后……还能否见到活着的她?而不是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终究,理智占据了上风。谭元洲退出屋内,立于厅中,沉默的隔着帘子作陪。他知道管平波无需他的陪伴,亦知自己没有资格陪伴。有些颓然的望着屋顶,平波,数次历经生死,你有没有过一丝……离开窦家的念头?

夜幕渐渐低垂,谷中的山风如厉鬼般的吼叫。管平波的痛感开始明显。老虎营进入了最高戒备,厨房整夜熬着姜汤,供巡逻之人饮用。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亮,老虎营的火把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在浓雾里。冻雨拍打在油衣上,寒冷从皮肤直渗入了骨髓深处。不安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这一关,他们能熬过去么?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令人窒息的漫漫长夜,在霞光中消退。管平波开到八指,剧痛从小腹蔓延到每一个细胞。没有医生、没有护士、没有稳婆。守在她身边的,是两个不曾生育过、经验严重不足的年轻女人。她必须靠着亘古以来的本能,独自生下胎儿。她甚至不知什么时候用力。痛疼干扰着思绪,管平波抓着栏杆的手指泛白。第一次哀求老天,土匪千万别这个时候来!

然而老天并没有善待管平波。一声尖锐的木叶声自谷中传出,随即一间屋子燃起了大火。潮湿的木料在火势下窜起了浓浓白烟!

陌生的长号在山峰处响起!才因天亮松懈下来的老虎营皆心中一跳,土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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