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严怀朗小露的那一手对纪向真有所触动,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再抱怨半句,果然老老实实在庭中寒风里抄书。
冬月的白昼总是显得很短,才到正酉时,天幕便呈鸦青色,有微月隐隐。
严怀朗看了看纪向真递来的“墨宝”,对那一言难尽的字迹不做评价,只是将他先前没答上来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毕竟抄了一下午,这回纪向真倒是对答如流了。
严怀朗颔首,将那叠“墨宝”塞回纪向真怀中,举步向膳厅行去。
跟在后头的纪向真抬手去扯月佼的衣袖,却被月佼以诡异的身法轻易闪过。
“做什么?”月佼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他。
“你家的功夫这么厉害的吗?”纪向真被惊到合不拢嘴。
“还行吧,”月佼皱眉,“你方才扯我袖子做什么?”
纪向真这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就是关心一下你那个身份户籍的事,你去求严大人没有?”
“没有求。”月佼抬眼看看前方严怀朗渐行渐远的背影,边走边道。
纪向真替她着急不已:“你是抹不开面子吗?我跟你讲,身份户籍当真很重要的,面子算什么啊?除非你还认识别的……”
“严大人已经帮我办好了。”月佼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轻声道。
纪向真愣住,片刻后才不敢置信地追问:“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没求他,他就已经帮你办了?”
“嗯。”
“你对他使妖法了?”纪向真瞪大了眼。
月佼平静地扭头看他一眼,目光充满怜悯。
纪向真自己也觉这个问题有些蠢,于是反手挠着后脑勺,讪讪道:“只是太震惊了啊,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这么善心柔肠的人,此事必有蹊跷。”
“瞎说,他就是一个好人,”月佼小眉头一皱,老气横秋地斥道,“他当初为了救你,险些把命都丢在红云谷的瘴气林里,你竟在背后说他不是好人,不像话。”
纪向真显然并不知此事,闻言又是满眼的呆滞:“他……去救过我?”
那时月佼将他放走后,他立刻去了当时离得最近的师门分舵。分舵的掌事师姐交给他一封他父亲的亲笔书信,并派人将他送到严怀朗处。
信中交代,在监察司点招开始之前,他都必须听从严怀朗管束。
从那时起,他便在严怀朗的威压之下,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一年来,严怀朗无论是在京中,还是出外办差,一定会将他随手拎在身边。明明只比他年长四、五岁,却严苛得像个长辈似的,素日里只问他的课业与功夫,绝无半句闲谈。
月佼看他一脸震惊,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就我去林中替你采药的那晚遇见他的,那时他中了瘴气毒,险些就没命了。”
纪向真点了点头,闷闷道:“是你救了他吧?难怪他这么照顾你。”
“他虽对你凶巴巴,其实也很照顾的呀,”月佼笑道,“你看他今日虽罚你抄书,可方才见你都记住了,便没追究你那字写得跟狗爬似的;而且他虽没说,可分明就是在等着你一道去用饭,也没说自己先偷偷去吃了呀。”
虽说都是小事,可她看得出来,严怀朗分明就是个心里很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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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明日一大早还要接着赶路,晚饭过后,三人各自回房。
亥时,严怀朗正要吹灯上榻,就听到外头有极轻细的动静,似是有人正悄悄靠近他的窗下。
于是他不动神色地敛了呼吸,慢慢行到门后。
听得外头那人轻微的脚步声果然停在窗前的位置,严怀朗利落地拉开房门,闪身而出。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鬼鬼祟祟……”窗下的月佼拍拍心口,扭头看向门前光影中的严怀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还恶人先告状,到底谁才是鬼鬼祟祟的那一个?
严怀朗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匕首藏进袖中,远远朝她投去没好气的一瞥:“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扒我窗户做什么?”
他挺秀高颀的长身立在门口光影之中,只在中衣外头随意披了柔缎罩袍,外袍未系。
月佼定下心神后,头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的腰。
这腰……真细。
月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咂嘴,她怀疑可能晚饭没有吃饱。
“哦,那个,你进去,把窗打开,”月佼暗暗吞了吞口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原地跺了两步取暖,咕囔道,“冷死了冷死了。”
见严怀朗微微蹙眉,她赶忙又道:“你快进去呀,记得关门。”
被闹得莫名其妙的严怀朗依言退回房中,将门关了,又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他无奈地看着窗下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月佼笑容可掬地冲他眨眨眼,回头四下打量一番,又略踮了脚朝房中看了看,“先把灯吹了再站过来……不做坏事的,你信我呀!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