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除了这个血缘上的称呼，舒仲谦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们的关系可能连小庚的奶奶都比不上。可是舒仲谦很显然想听她喊一声外公的。
这声外公，原谅她喊不出声。
舒仲谦似乎也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低低沉沉地叹了口气，问道：“你的母亲，是不是从来不愿提起我？”
舒沉婉这才说：“我听四表姨说过，是你不肯认妈妈。她试过回家，但是都被你赶出了家门。”
“你不懂。”舒仲谦叹息着摇头，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放弃道：“也罢，现在最重要的是，怡清能平安度过危险期吧。”
舒沉婉更加迷惑。为什么她看到的外公，和四表姨口中的野蛮外公，相差这么远？
从四表姨的描述里，她以为外公是个脾气暴躁不可理喻死要面子的老人。而且舒妈妈从来没有否认过四表姨的描述，所以舒沉婉潜意识里，也以为外公至少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因为女儿未婚先孕丢了舒家的脸，所以才把她扫地出门，甚至几十年都不肯原谅。
但是现在看来，外公却是个性格温和，而且谈吐之间有种文雅的气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为了面子而把亲生女儿赶出家门的野蛮人？
可是，妈妈被赶出家门却是事实。她想到这里就冲口而出，“舒老先生，当年你把我妈妈赶出家门，是不是因为面子问题？”
舒仲谦一愣，继续无奈地笑：“怡清是这么跟你说的？”
舒沉婉说：“倒不是妈妈亲口说的，不过四表姨大概说过这样的话，妈妈没有否认。”
舒仲谦眼底顿时有几分失望，“我以为，怡清做了母亲后，她的性子多少会有些改变。没想到，仍然那般自我。”
沉默了一下，他又叹气，“我这一趟，只怕要白来。”
舒沉婉不解：“舒老先生，不管心里有多大的怨气，但她毕竟是你的女儿，难道你忍心看着她……”
说到这里她想到妈妈对待自己的冷漠态度，有些埋怨。果然冷情冷肺都是遗传的，他们对于亲人的生死丝毫没有动容之心，难怪能当亲父女。
舒仲谦苦笑道：“有一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但怡清现在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怕说出真相时情绪会有所偏颇。等她平安度过危险期，我再跟你说吧。”
舒沉婉点点头，“那就先等妈妈度过危险期。”
现在，在她的眼里，再也没有比妈妈能平安无事更重要了。所以舒仲谦说的什么真相，她根本没有兴趣去知道。
舒仲谦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所以从未担心过她真的会就此撒手离世。
但没想到，舒怡清连三天都没能熬住，在他赶到医院的当天晚上，就停止了呼吸。
舒仲谦一直小心隐藏的担忧和悲伤终于释放出来，浑浊的眼睛流出两行泪水。
在母亲的丧礼上，舒沉婉看见外公悲伤到近乎崩溃。
只见他满脸的皱纹，由于整夜整夜不眠而显得疲倦不堪。在看到舒怡清火化掉的骨灰被抱出来时，眼底涌起不可遏制的悲痛。
最终，他跌倒在地上，眼泪流个不停，嘴巴张大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终于喊出那几个字：“怡清，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的不懂事，原谅你对家里人做过的所有伤害。
可是，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呢？他们能原谅吗？
他们比你更早一步离开了人世，他们的苦，找谁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