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读国子监不能艹之过急——虽然可以乘坐道书,一路逍遥,快速无比地到达京城去,免却奔波之苦——可文书才到江州不久,只过个十来天功夫你就出现在国子监大门外了,未免让人生疑。国子监的“工作人员”只要一核实曰期,就会推敲出莫大的破绽。
这不科学嘛。
难道你是飞来的?
所以,摆在陈剑臣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在路上游山玩水,耽误些功夫;二是到京城后,先住下来,等得差不多了,然后再去国子监报读进学。
想了想,陈剑臣决定折中点,先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再提前一段时曰到达京城,好生了解一番。
古来今来,京城都是天下的核心,藏龙卧虎,强人如云。一言以蔽之:“居,大不易。”另外,不得不考虑的一个问题是,婴宁进入京城后,到底适不适应。
京城重地,不同江州。屯集的军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是天下顶尖的,御林军、虎威军、黑衫卫等等,无一不是百里挑一出来的精锐,强壮生猛,血气极其旺盛。数量多起来了,无数的血气便连结一气,成一大片,铺天盖地的,浑然成为一个庞大无匹的阵势。
血气大阵,刚阳冲霄!
如此大阵笼罩之下,对于寻常人没有什么影响,但对于修道者,尤其是对于妖魔鬼怪出身的修者,冲击影响非常大。
等闲的鬼魅就不用说了,根本不能靠近,远在京城几里外就得逃之夭夭;而能变化出人形的妖魅同样不好受,或者可以混进城去,但无时不刻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稍有不慎,便会被冲击得原形毕露。
就算人类修士长期居住在如斯环境内都不好受,好像居住在“污染”严重的地方一样,根本不能静心修炼,反会对身体修为造成许多伤害。
故而,京城中几乎没有什么修者定居。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说,这是对于皇权皇室安全的一个有力保证。
如果京城像“公共厕所”一样,那些修者随心所欲,高去高来,来无影去无踪的,皇帝还能睡得安稳,还能保得住天下?
至于民间传说的所谓“龙气”,不过是皇室故意制造出来的愚民舆论罢了。什么上授予天,什么天子气运,统统如是。
真正能保护皇权的,最大的力量便是军队,忠心耿耿的军队。不可计数的旺盛血气,可比虚无缥缈的龙气靠谱得多。
由小推大,由京城而推断整个天下,此规律同样适用。当国泰民安,欣欣向荣,朝气蓬勃,则民生昌盛,血气兴旺;而如果祸乱四起,民不聊生,人心惶惶,连顿饱饭都吃不到,哪里还会有什么血气?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这股无形力量便会弱化式微,破绽大开,千疮百孔。到了那个时候,诸种妖魔鬼怪,形形色色的魑魅魍魉就能大摇大摆地涌现出来,胡作非为,肆意作祟。
如此,整个国家,也差不多到了灭亡之时了。
——这就是老生常谈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深入的认识使人沉思,起码对于陈剑臣而言,可以让他看清楚很多东西。同时担忧起婴宁的处境,她跟随自己进去京城当书童,环境堪忧。尤其那国子监,那是天下文人的圣地,不知培养出多少儒者,远非明华书院这样的地方能相比的,谁知道里面会存在什么?
种种情况看来,对于小狐狸很不利呀!
当下陈剑臣便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婴宁显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道:“公子不必担心,等到了京城,看情况再做定论吧。”
陈剑臣点点头,见步走步,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开始的时候,没有驱使道书。一路纵马,走走停停,很是从容,途中若果碰到什么好景色,就停驻下来,赏玩一番。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
所谓“走路”,可不是指埋头赶路就行了,而是要多见识各地方的风土人情,俱属于知识层面的有益补充。
数天下来的遭遇,让陈剑臣暗暗心惊:民生凋敝,明显到了一个青黄不接的境地,而《新税法》的施行,更使得苛捐杂税多于牛毛。
以前陈剑臣作为秀才,有诸多的豁免权,还不觉得什么,近距离和基层百姓接触了解,才耸然发现,情况已经恶化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光是听着那些五花八门的税务名称,便足以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人头税、车船税、猪牛税……诸如此类,一项项交下来,百姓们哪里还有活路走?
那些催税的官吏更是如狼似虎,无所不用其极。陈剑臣借宿之时便亲身经历过两回,端是应了那句古诗:“而今风物那堪画,县吏催钱夜打门!”
交不起税,百姓们不得不抛荒逃跑,乃至于许多村落都冷冷清清的,不见人烟。
过得几年,如果情况不见好转,那么为了求活路,百姓们便只得揭竿而起,造反了。
这是必然的结果。
不说以后,就说现在,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贼寇,占山为王,劫杀过往客商行人——他们的前身,未必就不是淳朴的农民。
所见所遇,感触良多。两个断句蓦然出现于心头上,陈剑臣提笔,饱醮浓墨,在一座被废弃的屋子门口两边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