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陈剑臣张罗了一份自觉得拿得出手的礼,拎在手里。
婴宁问:“公子要去拜访顾大人?”
陈剑臣微笑道:“婴宁你果然聪慧,一语中的。”他所准备的法子,自离不开顾惜朝的人脉关系,希望藉此打破一个口子,从而翻案重审。
刚来到顾学政的府邸外,就见到一顶轿子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两边相遇,轿子停住,下轿的居然是许知府许大人。
陈剑臣有些惊讶,先让到一边。
很快,神色悒悒的顾惜朝就闻讯迎了出来,先很熟稔地和许知府寒暄一番,随后扫了一眼陈剑臣主仆:“留仙你来了。”
“见过两位大人。”
陈剑臣拱手行礼。
顾学政脸色有所缓和,瞥了一眼陈剑臣手中的礼物,晒然笑道:“留仙你倒很沉得住气。”
陈剑臣心思玲珑,当即明白他话中有话——本来呢,顾学政和横渠先生两人联名推荐陈剑臣进学国子监,如此恩遇,对于一般读书人而言无异再造,简直就是搭好了龙门让陈剑臣去跳。
如是,陈剑臣自当对他顾学政感恩戴德才对。孰料书院一别,相隔这么多天,此子不见踪影,甚让顾学政觉得奇怪,心道陈剑臣竟不通人情至斯?
直到现在,才终于见到陈剑臣登门拜访,心里不免几分嘀咕。他倒不是稀罕什么礼物,只是觉得陈剑臣在人际关系方面过于生涩,不懂世故,需要好好敲打一番才行。当下给许知府介绍:
“梦泽,这就是陈留仙。”
许知府捻须一笑,轻轻一点头,却没有说出在大堂上的情形。
入得府邸,分宾主落座,开始用茶。顾惜朝和许梦泽两人高谈阔论,很是融洽的样子,原来他们为同期进士,一向交好,如今难得地再同地为官,便经常互相走动,交情不薄。
他们交谈,陈剑臣插不进嘴,只得坐在一边喝闷茶。
顾惜朝顺眼一瞥,忽道:“萧寒枫出事了,留仙知道否?”
和聪明人谈话,过于机巧反而会弄巧成拙,既然顾学政主动挑起了话头,陈剑臣更没有回避的必要,回答道:“学生正为此事而来。”
顾学政早料到他会说什么似的,一摆手:“虽然我和许知府有几分交情,但关乎命案,事态严重,岂是我们所能干预得了的,你还是专心读书吧,免做此无用功了。”
“大人,学生并非为萧寒枫求情,而是来伸冤的。”
“伸冤?”
顾学政眉毛一扬:“你是说萧寒枫是被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
——萧寒枫乃是明华书院的生员,作为一州学政,管辖下的学生逞凶杀人,顾惜朝肯定会被牵扯到,禀报朝廷后,少不得会被御史们参一本,扣上“管治不力”的帽子。
所以,出了这一件事,他心情十分烦闷。觉得自己被安排来江州做学政,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运。却先请许知府过来,准备商议些事情。恰好陈剑臣也来了,眼下听他“伸冤”一说,便油然萌生出另外的念头。
心思活泛,但不动声色,只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巍然正坐的许知府——要知道定案的是他,陈剑臣当面说伸冤,在某种意义上讲,算是打脸了。
此子果然不怕天高地厚,锐气如芒。
陈剑臣道:“不错。学生觉得此案另有蹊跷。”当下将心中的怀疑,以及一些推测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正好当着许知府的面,良机稍纵即逝。
顾学政听完,陷入沉思。其实他本心里也觉得萧寒枫不会杀人,萧寒枫固然长得比一般书生高大些,有力气些,可始终还是一个秀才。
秀才杀人,不通常理。又偷眼观察许知府,见他虽然还坐得很安稳,但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有些难看。若是换个场合,只怕其当场就会发飙,指着陈剑臣鼻子大骂“竖子信口开河”了。
片刻之后,顾学政悠然道:“留仙这些话或有道理,只是大都为推断猜测,上不得公堂;一来嘛,萧寒枫遗失绣花鞋,你们都无法替他作证;二来嘛,昨晚案发之时,萧寒枫又是独自一人在外,同样没了人证……。”
萧寒枫说绣花鞋遗失,无人看见,只能算片面之词,委实做不了证供。
“大人,既然案情有疑窦,有破绽,自当再仔细审查,人命关天,岂能就此囫囵定罪?”
关键时刻,立场必须要坚定。这话虽然是对着顾学政说的,但明显冲着许知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