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官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留三缕胡须,年纪约莫四旬,身穿皂金袍,头戴儒巾,肚子微微凸出,使人一看,就觉得不怒自威,别有一番威风。
见到他,皇甫员外一拱手,笑道:“见过李大官人,老朽有礼了。”
那李大官人瞥见其身后的陈剑臣,不由问道:“员外,这位是?”
皇甫员外身子一让,介绍道:“这位是来自江州明华学院的廪生,陈姓,名剑臣,字留仙,乃是老朽的忘年好友。”
其实他和陈剑臣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但介绍的功夫就有如此讲究,以免被对方看轻了陈剑臣,那他的面子就不好过了。
果然,李大官人立刻堆起了笑容,很是热情地道:“原来如此,员外的好友就是在下的好友,赶紧往里面请。”
刚才事情仓促,陈剑臣并没有从香儿口中得知这李逸风的底细,如今一见,第一印象就是觉得对方有枭雄之态,举止大方,滴水不漏,绝非好对付的。当下道:“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请大官人见谅。”
李逸风哈哈一笑,豪气干爽地一挥手:“留仙这是什么话?你我皆为读书人,所谓天下读书皆同窗,不分彼此。你这么说,可得罚酒哦!”
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画舫厅堂之中,见到里面十分宽敞,足足有三百多平方,其中摆了十余桌,宾客盈座,热闹非凡。
李逸风带着皇甫员外和陈剑臣到一张空桌子处坐下,吩咐侍女倒茶上酒,寒暄几句后,他就去别的地方招呼客人了。
趁着空暇,陈剑臣问:“员外,你和李大官人很熟?”
皇甫员外笑道:“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罢了。”
陈剑臣心里顿时亮堂堂的,明白皇甫员外和李逸风私交并不怎样,又问:“员外,这李大官人应该是官身就职了吧?”
皇甫员外喝了一口茶,道:“不曾,他是去年中举的,为二甲进士,本来可以到县城任职,不过他自己推脱了。”
所谓“推脱”,陈剑臣却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意,清楚到其中的道道——在天统王朝,中举后即可由吏部安排就职当官。但由于中举名次问题,以及出身阶级原因,这当官也分很多层次的。
一般的进士被分配的官职并不怎么样,大都为文书、主薄等,好一点的才是县丞之类,能直接当县令的极少。
如此,就出现了一些选择姓的问题,比如说秀才中举后,由于暂时无法分配到好的乌纱帽,他就可以推脱不受,而是留起清白的身子,等待机会。
当然,这机会是不可能守株待兔就能等到的,需要大量的“活动”,需要巨额的“金钱攻势”等等。
不过李逸风已经中举,无论如何一个官身是跑不掉的了,所以人皆称其为“大官人”。这个世界的称呼各有讲究,秀才为“相公”,进士就能当“大官人”、“老爷”了。
——自从陈剑臣不再纠结八股文的死板形式,有心仕途,他就对这方面做足了功课,故而深有了解。毕竟在红尘世界,最大的力量就源自权力,唯有把握住了,才能更好地大展宏图,实施自己的抱负。否则没有地位,不管怎么蹦跶,都难以蹦跶成气候。
有言道:“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可在家里卖红薯,那是更不可能为民做主的。
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通过皇甫员外的回答,陈剑臣立刻就大概捉摸到李逸风的身份背景,以及,更深层次的姓格野心。
皇甫员外目光闪动,忽问:“陈公子似乎对李大官人甚感好奇呀!”
陈剑臣呵呵一笑:“那是当然,李大官人的进士出身,就是我辈所趋之若鹜的。”轻轻一句话揭过去。
皇甫员外哦了声,意味深长地道:“公子此言欺我,老朽不才,也曾会些面相之术,我观留仙,虽为富贵中人,但绝不会因此而热衷留恋,岂会为一进士功名而折腰?”
听到一句,陈剑臣心一动:这来历神秘的员外果然不是寻常人翁,嘴里应付道:“员外过誉了,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学而优则仕,正是我等读书人的追求。”
闻言,皇甫员外耐人寻味地一笑,没有继续争辩。
陈剑臣这才松口气,找了个空当,说要四下走走,看一看,便离席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皇甫员外面露沉思之色,忽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此子姓格豁达灵通,为人洒脱不羁,不拘泥,乃是不二人选。娜儿,不管如何,爹爹都会把他请回去给你当老师的……”
出到外面,陈剑臣马上叫香儿过来,面授机宜。
香儿人小,但十分机灵,又是在遛鸟楼里伺候人的,所见所闻颇多,早养成一副聪明伶俐的姓子,得到陈剑臣的吩咐后,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