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承不承认,女人的眼泪,往往是急剧杀伤力的武器。当然前提是,第一,你得讨人喜欢,第二,你并不经常用这招。
果然,钟金就让沈默十分挠头。在沈默看来,以钟金表现出来的政治智慧,定然是那种懂进退、能决断的女子。至于那些毫不掩饰的小暧昧,他更愿意理解成,是她在有意无意的施展稍显稚嫩的美人计。
没办法,越是位高权重,越是疑心病重,他没法以纯洁的目光来看待接近自己的人……就连诺颜达拉那样的忠厚之人,不也想借题发挥,让自己把拜桑打入地狱吗?不过他并不怪诺颜达拉,这世上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人不为己天地诛,这是谁都无法说三道四的。
更何况,是这个如草原上的云朵般,心思难以捉摸的少女。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沈默心中不禁暗道:‘看来夫子他老人家,还是有故事的人呢。’
在沈默做出诸多比如‘如果不开心,可以回来’,‘要是他们欺负你,可以随时回来’,‘将来争家产,我会帮你’之类的承诺后,好哄歹哄,钟金终于止住哭,抽泣着伸出小手。
“干什么?”沈默心惊肉跳道。
“礼物啊……”钟金还没忘了这茬。
“都说给你了,你哭什么呢?”沈默郁闷的站起身,回到大案后。
“人家心里憋屈,哭哭还不行吗?”钟金又泫然欲泣道:“我就是不想嫁给那小子嘛。”
“行,太行了。”沈默彻底认输,不敢再纠缠,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深褐色的精雕木盒道:“这是我早答应送你的。”说着打开盒盖,只见深绿色的呢绒里衬之上,静静躺着一对短枪。
其中一把是亮银色的,钟金一看就十分欢喜,拿起一把仔细端详,与她见过的那些笨重的长枪相比,这种枪显得非常轻盈,并且外形雅致协调,充满了艺术品的美感……枪的握把采用流线型设计,由胡桃木制作,外层镶嵌着雕刻飞天的象牙片,不仅外形华贵,握着也十分舒服。
沈默从她手里拿过那支枪,为她解释道:“这是一款骑兵手枪,原理与隆庆式相同,也有重大改进……因为马背颠簸,枪通条容易掉落,便专门设计了这种固定式的推弹杆。”说着拿出一枚弹药,给钟金演示道:“在枪口下方有一个固定推弹杆的铰链,铰链末端有一圆环,将推弹杆插入这个圆环中即可将其牢牢固定。装弹时,将推弹杆抽出来,,再将其反向插入枪管,即可将子弹上膛。”
“这样就能开枪了么?”钟金眨眨眼道。
“还没装底火呢,打不响。”沈默摇头道:“不过你也别嫌慢,这个枪的射速,比隆庆式快多了。”
“可还是不能防身啊。”钟金皱眉道:“有装填这功夫,人家早就把箭射出来了。”
“谁说这是防身的?这是让你没事儿挂在腰上,耀武扬威的。”沈默笑笑,拿起另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枪道:“这是专门为执行秘密任务者设计的,预先装填后,便可随时待命,而且有保险,不会走火。”遂有些得意道:“真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神器啊。”
拿起那不起眼的小枪,钟金难以置信道:“这个能伤人吗?”
“何止是伤人?五步以内,只要瞄准要害,一枪毙命。”沈默笑道:“比起那把大的,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呢。要不是因为你远嫁土默特,我是不会给你这支的。”
“这才是好师傅……”钟金甜甜地笑了。
“势利。”沈默瞪她一眼,又拿出个扁扁的金盒子道:“这是第二件礼物。”
钟金拿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敕封自己为和顺郡主的诰文,不由撅起嘴道:“这是朝廷给的,不算师傅的礼物呢。”
“你仔细看看。”沈默一笑道:“这可是只有你爹爹才有的待遇。”
钟金打开一看,只见在诰文的最后,写着‘特许一年两贡,规制参照诸王例’,登时便湿了眼眶,感激的望着沈默,泪水盈盈道:“师傅……”前面说过,对蒙古各部来说,朝贡意味着什么……有了这份诰文,她可以一年春秋两次,派遣一定规模的使团到北京朝贡,得到十倍甚至百倍于所贡的赏赐,然后再把这些赏赐,与所携带的货物,在会同馆换成部族所需的生产生活资料!其收获之丰厚,是入寇抢劫也无法比拟的,更不用说还被奉为上宾,不用拿命去换了。
二百多年来,这种入贡资格就是蒙古各部最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消提其它例子,只要想想俺答老兄的血泪辛酸求贡史,就可以知道,这玩意儿有多么的难得了。很肯定的说,只要有了这个,不管未来如何,自己的地位都会有保证了……因为这种东西谁也抢不去,谁也夺不走,想要搭顺风车的话,只能老老实实跟自己打商量。
这就是自己的身价啊!钟金哭成了个泪人,这次却不是耍赖,而是感激的哭。这世上,能为自己想得这么长远,照顾的这么周全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做不到。
“别哭别哭。”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沈默也有些鼻头发酸,着实体会了一下嫁闺女的酸楚,掏出手绢递给钟金道:“这最后一份,是师傅送你的嫁妆。”
“已经很多了……”钟金摇摇头道:“不能再要了。”
“不先听听是什么?”沈默微笑道。
“……”钟金止住了,巴望着沈默。
“呵呵……”沈默看着她小狐狸似的样子,莞尔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他会给你一千勇士作为陪嫁,而为师,帮你装备这一千人马,如何?”
“怎么装备?”钟金瞪大眼睛道。
“清一水的三眼神铳,外加二百条隆庆式。”沈默眯眼笑道:“这份嫁妆还算说得过去吧……怎么,傻了吗?”
“……”钟金紧紧咬着下唇,两眼水汪汪的望着他道:“师傅……”
“啊,怎么了?”沈默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