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听着那如杜鹃泣血般的歌声,肝肠寸断的狂笑,所有人都不禁猜测,究竟是何等伤心之事,竟惹得此人如此痛苦呢?
沈默双手紧紧攥着栏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何心隐和他的歌声,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他才猛地一拳击在栏杆上,当时就血流不止。
侍卫赶紧打开医疗包,上来两个人,给他包扎伤口。
沈默任由他们摆弄,目光却依然盯着何心隐消失之处,两个侍卫隐隐听到,他在反复低声念叨一句:‘又少了一个、又少了一个……’
俩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大人到底又少了啥。
官船继续北上,虽然沈默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看不出丝毫的异常,但他从房间走出来的次数明显变少了,显然那个不速之客带来的消极影响,将会持续一段时间。
一路无话,三月中旬,终于抵达了通州官船码头。沈默让大队侍卫先在船上等候,自己则在一个小队的护卫下先行下船,登上候在岸上的一顶普通蓝呢轿子。
侍卫便引着那轿子,往位于城中的通州驿去了。
时间是清晨,街上行人还少,很快便到了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通州驿站。
通州是大运河的北起点、南终点,往来官吏如过江之鲫,所以这通州驿站也建得十分宽敞。进了院子,有驿丞迎上来道:“这么早,是住宿还是找人?”毕竟是天子脚下,见惯了达官贵人,所以他对沈默的侍卫,也没什么感觉。
“找人。”侍卫头领道:“请问徐阁老在哪里下榻?”
“你家大人要找徐阁老?”驿丞打量着他道:“劝你们还是回吧,徐阁老不见客的,昨天仓场侍郎来拜见,都被挡回去了。”
“见不见是徐阁老的事儿,”侍卫冷冷道:“你只管带路就是了。”
“得,算我多嘴……”驿丞一听这口气蛮大的,也不知是真大牌还是没个数,但他不会去触霉头,便道:“跟我来吧。”
轿子便要往里抬,里面的沈默出声道:“落轿。”说着便掀开轿帘。
轿夫们赶紧稳稳落下轿子,压住轿杆,让沈默从中走下来。
看到下来的这位穿着便服的,最多不过三十岁,那驿丞彻底不看好了,心说,除非你是徐阁老的儿子,否则甭想进那个们。待他看到沈默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白瓷坛子提在手中时,又不禁猜测起来,里面难道是狗头金?这种贿赂手段太低级了吧。
甭管心里怎么想,驿丞还是把沈默领到了后院位置最好的一个跨院外。一指那有人把守的月亮门道:“就是那儿,小得先告辞了。”他不想陪着挨拒,便先往外走,但没少了偷偷回头,想看沈默的倒霉样。
结果让他大跌眼镜,只见那些眼高于顶的锦衣卫,一看到这年轻人,竟二话不说让开去路……驿丞差点没一头撞在墙上,实在猜不透,这位到底啥身份?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那青年人竟不进去,而是执意让锦衣卫进去通禀,待其回来相请时,才提着那个小罐子进去了院子……驿丞最后也不知道,那罐里到底装的啥。
不过看着架势,就是装得是炸药,也没人敢检查。
沈默进去,便见徐阁老穿一身深灰色的长袍,头上束着平定四方巾,和一个普通老者没有任何区别的背手站在那里,正慈祥的望着他。
沈默把那瓷罐往地上一搁,便行大礼道:“学生沈默,拜见师相!”
“呵呵,快起来,”徐阶快步上前,一把把他拉起来道:“好啊,咱爷俩还能再见一面,真让老夫喜出望外。”虽然今日离京,但徐阶已经退了整整俩月,加上过年,歇了足足七十五天,别的不说,至少把气力养回来了。
“这么早过来,”把沈默拉起来,徐阶亲热问道:“还没吃早饭吧?”
“是。”沈默点头道:“怕您已经启程,便赶紧过来了。”
“呵呵……”徐阶以前没这么喜欢‘呵呵’,拉着他的手往里走道:“当老师还是首辅啊?退下来了,有的是时间,用不着再争分夺秒了。”进了屋,指着桌上的早饭道:“瞧,到现在还没用早饭呢,咱爷俩正好一起吃。”
“请师娘也一同来吧。”沈默礼貌性的道。
“算了,她在别间用吧。”徐阶竟亲自给沈默盛粥道:“不然你不自在。”
沈默哪能让他盛粥,赶紧上前道:“师相,还是我来吧。”
徐阶把盛了大半满的粥,搁在他面前道:“老夫已经退了,你也该换个称呼了。”
“换个称呼,您也是我老师。”沈默沉声道:“还是我来吧。”
徐阶面色欣慰的点点头,这次不再坚持了。
沈默便给徐阶盛上了粥,恭恭敬敬递在他面前。
徐阶慈祥的看着他,眼里和皱纹里都是笑容道:“快坐下吃吧。”
沈默把那个小瓷坛打开道:“这是老师最爱吃的甪直酱菜,学生回来路过,便买了些……”说着便黯然道:“不过老师现在也不稀罕这个了。”
“唉,多少年了。”看到那酱菜,徐阶十分感慨道:“每次你从东南回来,都不忘了给老夫带家乡的酱菜……”说着眼眶湿润的望着沈默道:“回去后固然可以把这螺丝菜当饭吃,可吃不到你给带来的了,老夫怎么会不稀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