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办法虽然浪费大量的箭支,但那不算什么。关键是进度加快了不少。严庄又投入了三千生力军加入割苇大军,替换那些泥猴般毫无气力的士兵,将进度飞快的往前推进。到了下午未时末,里许长的芦苇荡已经被坚忍不拔的割苇大军推进到了最后的两百步。方圆数里的芦苇荡被活生生的破开了一条宽达五百步的巨大通道。一大片黄绿色的芦苇地中间空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水面,就像是被人用剃刀在满头秀发之人的头顶硬生生的剃光了一条头发露出白花花的头皮一般,这情景看上去甚是奇怪。
直到推进到了最后两百步,严庄才明白芦苇荡中再无伏击的弓箭手了。因为这两百步的距离根本藏不了人。但严庄并不认为自己是中了空城计,他只是认为对方被自己地毯式的弓箭袭击压迫的不得不退出了芦苇荡中。
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最后的两百步的推进之后,数千叛军士兵终于踏上了对面的草坡。本来他们以为迎接的是一场激烈的厮杀,严庄已经命令数万兵士快速的冲锋支援而来。然而当他们站在草坡之上时,却发现眼前一个人都没有,四下里空野寂寂,渺无人声。
严庄甚是奇怪,一个时辰之前,还看到唐军晃动的身影,怎么转眼间就一个人影也不见。不过严庄倒也并不着急,因为对方其实无路可逃,他们插翅难飞。
数万兵马在方圆数里的沙土山包和周围的平地之中一顿搜寻,终于在东边的大片芦苇荡边缘找到了唐军撤离的痕迹。东边芦苇荡的边缘处脚印杂沓,芦苇东倒西歪,水面还翻着泡沫和恶臭。仔细的观察可以看出一条条明显是被人马踩踏过的痕迹,很明显唐军慌不择路,钻进东面的大片芦苇荡中去了。
严庄眉头紧锁,望着眼前夕阳下的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沉默不语。风中传来芦苇荡中战马的灰灰鸣叫之声,种种迹象表明,唐军兵马就在芦苇荡中。
常元图凑上来道:“严大帅,这可如何是好?这帮唐军钻进芦苇荡中去了。”
严庄微笑道:“这难道不好么?这片芦苇荡方圆七八里,唐军要想芦苇荡中涉水逃出怕是难上加难吧。咱们派兵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让他们就呆在芦苇荡中,只消一夜功夫,他们便全部泡成了水耗子,你说好不好?”
常元图大喜道:“对啊,他们这是自找绝路啊。前面芦苇荡中间倒是有片干燥之地,他们除了在那里停留之外便只能泡在水里啊。他们若是留在那里,便会被围困饿死。要是涉水逃走,却又无法逃脱。想和我们拼命,却又打不过我们。嘿嘿,似乎除了投降他们别无他策了。困个数日他们只能投降了。”
严庄微笑点头道:“正是如此。咱们也不用着急,就在这里瞧好戏。看他们怎么办。钱将军、孙将军。你二人各率一万兵马迅速赶往芦苇荡东北两处。无需进攻,只需看守芦苇荡外围,保持互相协助便可。若唐军试图突围,你们便死死缠住他们,本帅的大队兵马会赶去救援的。若是对岸有船只接应,你们便用火箭射击,逼迫船只不得靠岸。”
“遵命!”两位将军齐齐应诺,即刻各带一万兵马从大寨外围绕后包围而去。
……
天光尽去,夜幕降临。天黑之后,四周漆黑如墨,空气中寒气陡生。夜风吹来,已经依稀有寒冬将至的刺骨之冷。
聚义厅一侧的山坡上,几堆篝火烧的正旺。严庄和手下几名将领以及常元图等人正围着火堆烤火。严庄的神态很是轻松,唐军虽然遁入芦苇荡中,但是东西北三个方向已经被严密封锁,对方插翅难逃,所以严庄并不担心。他的手下兵马都在芦苇荡边严阵以待,对方想袭击突围也是不可能的。严庄并不急于进攻,他只需要困住唐军便可。
一阵冷风吹来,篝火噼噼啪啪的作响,冒起大片的火星。但即便有着篝火的温暖,围坐在篝火旁的众人还是被风吹得缩紧脖子,佝偻起了身子。
“嘿嘿,晚上已经这么冷了,唐军在芦苇荡中可够他们受的了。明日一早咱们恐怕就可以进去替他们收尸了。”常元图嘿嘿笑道。
“是啊,九月里的天气可不是开玩笑的,晚上的风都这么冷,更何况是在水里。唐军若是识相,便该立刻出来投降才是。”一名将领附和道。
严庄微笑道:“不可小视他们。这些人颇不简单,特别是那只骑兵,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一路破壶关下三城,解平原城之围,又连胜我大燕数倍于他们的兵马,还能小觑他们么?我倒是对他们的领军之人很感兴趣。没想到唐军中有如此胆色之人,居然敢率轻骑从我大燕国各大州府之中穿行而过救援平原城。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做到了。差一点便让他们渡河给跑了。”
“往哪跑?还不是被严元帅给堵进芦苇荡中了?严元帅一出马,这帮家伙都得完蛋。”另一名将军叫道。
众人连声称是,哈哈大笑不已。
众人说笑声中,一名站在山坡旁放哨的亲卫忽然叫道:“咦?芦苇荡中有动静,好像是唐军的踪迹。”
众人闻言立刻起身来,簇拥着严庄来到山坡东侧,极目朝里许之外的东边的大片芦苇荡中眺望。只见黑漆漆的芦苇荡中间的一片地方居然篝火熊熊火把闪烁,虽然隔得甚远,但依旧能看到火把照耀之下很多影影绰绰的晃动身影。夜风之中似乎还传来战马的嘶鸣之声。
“这帮家伙居然生起了火,看来是有所准备啊,知道夜晚在芦苇荡中不好过。”有人皱眉道。
“那片干地方圆不过数十步,最多供一两千人驻足,大部分的人还是要泡在水里,有篝火又能如何?能管什么用?”常元图道。
严庄微笑道:“常太守说的对,那一小片干地是不足以让他们支撑住的。而且他们受不住寒冷点起了火,岂非恰好告知我们他们的方位了。本来黑漆漆的还要担心他们夜里搞名堂,现在却可以高枕无忧了。”
众将一阵哄笑,纷纷点头称是。
严庄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该睡觉的睡觉,该值夜的值夜,只要不给对方以偷袭的机会便可。派人盯着那片干地火堆之处,对方若是有所行动,咱们可一目了然提前防备。”
众将齐声应诺,各自传令下去,派专人盯着那芦苇荡中的一片火堆旁的人影以作戒备。其余的兵士们都得以安安稳稳的睡大觉,恢复这段时间行军的疲劳。
二更时分,万籁俱寂。除了夜风吹过芦苇荡的沙沙声以及黄河滔滔流水之声外,四野一片寂静。包围着芦苇荡的叛军军营的西南侧的一片苇从之中,一小群黑影悄悄的冒出了头。他们藏身的方位很是刁钻,竟然不在叛军们包围着的那大片芦苇荡之中,反而是在白日里被叛军割开一条通道的那几片芦苇荡靠河的一小片芦苇从中。这个位置,日落之前严庄曾命人大致的检查过了,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这里居然真的藏着人。
那一小群黑影当先上了陆地,在距离叛军军营数十步外伏地张望。叛军军营之中一片鼾声,此处是军营西边,是叛军的后营。在确定了唐军逃入东边的大苇荡之中后,叛军的营盘便针对东边的大苇荡而展开。东边重兵驻扎,而西边的后营则是后勤士兵驻扎之地。显然作为后勤兵马,他们显然不需要太谨慎。故而除了呼呼大睡的士兵们之外,营地之中只有寥寥数组巡营士兵。而且他们也显然并不尽责,因为他们此刻正围在篝火旁打盹,根本就没有人想到朝营地外的黑暗中瞧上一眼。
几十条黑影悄悄的在营地边缘摸了一圈后停了下来,几条黑影相互打了打手势,紧接着夜空中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水鸟的鸣叫声。在水鸟鸣叫声响起之后,不远处的苇荡之中,无数只芦苇居然移动了起来,他们顺着为了渡河而开辟的水道缓缓的移动到了岸边,然后芦苇倒下,从芦苇下方冒出的是一个个人头。他们悄悄的爬上了岸,猫着腰从叛军营地下方悄悄的走过,顺着白天叛军们拓宽的道路悄悄的朝寨门方向而去。
此时此刻,哪怕是任何一名在叛军后营中的士兵能够仔细的朝营地下方看几眼,或者是他们能够仔仔细细的辨别一下周围除了风声苇荡的沙沙声和河水汤汤声之外的声响,都会立刻察觉有异。然而并没有任何一名叛军士兵有此警惕之心。
这些人正是王源和手下的四千多士兵以及千余名百姓。在叛军割苇铺路的时候,王源下令众人也在割芦苇。不过和叛军的目的不同的是,大唐士兵割芦苇不是为了打开通道,而是为了做伪装。他们的伪装很简单,割一捆芦苇,将芦苇的梢部和尾部捆扎起来,中间扒开来,人钻进去直起身子,便是一捆立在芦苇从中的芦苇。若不仔细查看,根本就看不出芦苇捆中藏着人。在叛军欢欢喜喜的攻入唐军营地的时候,五千名士兵和百姓已经成了一捆捆的芦苇隐藏在南边的芦苇荡中了。
严庄虽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率军攻入唐军营地之后并没有放过周围的小片芦苇荡,他命人四下搜索了一番,但他的兵马不可能进入芦苇荡中细细的查看,只能大致的目测一番,故而毫无察觉。再加上他们发现了东边芦苇荡中的大片进入的痕迹之后,便已经认定对方已经潜入了东边的大芦苇荡中,对后方的小片芦苇荡再也没有做任何的详细清理和检查。
而王源行事向来是尽量做到滴水不漏的,王源知道,要想让对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东边的大芦苇荡中,自己必须要做的有模有样。王源利用的便是那一千多名俘虏和那些无法渡河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