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青唐古拉山山口以南,大唐河西陇右联军的三万五千骑兵正挥师南下。自从四月中在扎陵湖畔的大战中以巧妙的设计掏了吐蕃人北川都大军的老窝石堡城之后,在哥舒翰和李光弼的率领之下,北路军势如破竹横跨六七百里的高原之地一路往南挺进。
吐蕃北境主力兵马似乎被吓破了胆。旺姆率领近五万吐蕃兵马一路被大唐北路军撵着屁股往南跑,一次也没有和唐军交战过。对此李光弼曾经有些疑问,他和哥舒翰探讨过此事。明明吐蕃的兵马尚有一战之力,但却为何并不回头交战,沿途南下的城池连守都不守便一路南逃。
哥舒翰哈哈大笑着回答李光弼道:“老弟,那还不简单。八万对我五万都被我杀了三万人夺了石堡城,北川都大将军都被我砍了脑袋。这帮吐蕃人现在见到我们还不畏如虎狼么?他们是吓破胆了。”
李光弼虽然将信将疑,但是随即从京城来的圣旨让李光弼不得不将这疑问埋在心底。石堡城的捷报报到京城,京城的嘉奖圣旨在大军挺进唐古拉山山口的半路上抵达。玄宗在圣旨上对哥舒翰和李光弼大加褒奖,正式任命哥舒翰为河西节度使之职,任命李光弼为陇右节度使之职,两人双双坐正了位置。圣旨上勉励他们长驱直入直捣吐蕃国的国都,并且告知了其他两路兵马也节节胜利的捷报。
接到这样的圣旨,哥舒翰和李光弼更是不会有丝毫的迟疑,一路迅猛南下,过唐古拉山口之后连克安多、聂荣和那曲三座小城,于五月下旬抵达了纳木错湖之北七十里的高原丘陵之上。而正在此时,哥舒翰和李光弼接到了王源派人从墨脱送来的亲笔信。
哥舒翰和李光弼的行军大帐中,满身尘土一片疲惫的剑南军信使将王源的亲笔信恭敬的递交给了哥舒翰。哥舒翰和李光弼对于突然接到王源的信件很是觉得奇怪。虽然都是讨伐吐蕃的大军,但这个王源是最近年余新近崛起的一名节度使,在此之前,哥舒翰连此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倒是李光弼和王源有过交往,但那还是在河东道时王源遭遇奚族大军的追击一路逃到了河东搬救兵,算算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哥舒翰取过王源的亲笔信来,展开快速的读了一遍,神色颇有些古怪,不久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李光弼觉得甚是奇怪,忙问道:“怎么?何事如此好笑?王节度使的信中写了什么有趣的话么?”
哥舒翰笑声未绝,将信交给李光弼道:“有趣的紧呢,你瞧瞧便知。”
李光弼接过信来读道:“哥舒翰将军并李光弼将军大鉴,闻两位将军于石堡城大战中巧施妙计以弱敌强大破吐蕃八万大军,某闻之欣喜不已,钦佩之余也为两位将军能一洗去岁之耻而高兴。自我大唐三路兵马出征吐蕃而来,连战连捷喜报频传,大壮我大唐天威,震慑吐蕃宵小之国,实乃大快人心之事。然越是此时,某愈觉不可掉以轻心。在此之际,某写此信送给两位将军便是为了探讨目前的战局以及我三路兵马如何进退事宜……”
“……我知道,陛下下旨要我三路兵马直捣吐蕃王城,相信两位将军必在去往逻些城的路上。但我有些别的想法想请两位将军给予意见。我三路大军虽然连战连捷,但毕竟劳师袭远,每一路兵马都已经转战近千里之地,如今无论补给的困难和兵力的损失都是我等面临的巨大难题。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此时我三路大军完全是靠着一股奋勇之气作战,但越是此时,越容易丧失判断力,容易酿成大祸。”
“……吐蕃虽连败,但其主力兵马并未受到太大损失,据我观察,其策略便是缩收逻些城周围,以逸待劳之策。我剑南军所将抵达的匹播城中有十万大军驻守,这便是明证。我虽不知吐蕃国中尚有多少兵马,两位将军和安西军所在的方向尚有多少吐蕃兵马防守我也不得而知,但从匹播城的情形来看,逻些城之北和西边应该都有重兵驻扎,兵力数量远超我三路兵马。鉴于此,我既给两位将军写下这封信,同时也写信送往安西军中于高仙芝大帅商讨对策。陛下远在数千里之外,无法洞悉战场情形,故而下达了全力攻击逻些城的旨意。但你我身在战场,当以战场局势为进退之据,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该好好的商议一下三路兵马的进退以及联动协同之事。我个人的意见是,我们都不应该继续冒然挺进逻些城,而应该先摸清楚情形,相互联动出击,方可保证达成陛下的要求。具体的想法我也处于混沌之中,尚未有明确之策,两位将军以及高仙芝大帅都是身经百战之将,本人躬聆三位大帅高见,盼回信赐教。剑南节度使王源顿首拜上。”
李光弼眉头微蹙缓缓将信放下,哥舒翰哈哈笑道:“老弟,如何?是不是很有趣?这位剑南节度使王源还真是个……呵呵……有趣的人呢。”
李光弼沉声道:“哥舒大帅,我怎么没看出来有趣的地方,王源信上写的似乎很有道理呢。这也是我一直心中的隐忧。前方便是纳木错湖,此湖之南便是逻些城境内了,咱们是否应该不要再往前了,和王源高仙芝他们商议个对策再说。”
哥舒翰看着李光弼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怎么了?你害怕了?”
李光弼沉声道:“不是害怕,是谨慎行事,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之事,岂非葬送好局?”
哥舒翰呵呵笑道:“葬送好局?咱们信了这王源的鬼话才是葬送好局呢。什么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强弩之末,呵呵,他的剑南军难道不是强弩之末?但却为何挺进匹播城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更是好笑了。他这是下套子给咱们钻呢。亏你还信了他的话。”
李光弼皱眉道:“此话怎讲?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哥舒翰叹息道:“老弟啊,你就是太忠厚,把什么人都看的一片好意。这个王源我听说是出了名的阿谀奉承钻营之辈。他能有今天就是靠舔杨家的屁股沟子上来的。他拍杨国忠的马屁,还是杨家那位秦国夫人的床上之宾,为了钻营上进,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我最为不耻,更不会相信他。”
李光弼默然不语,哥舒翰的话倒也不是冤枉王源,王源的经历和一些事情自己倒也有所耳闻。
“老弟啊,到了抢功劳的时候,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这王源明显是要独吞攻下逻些城之功,所以用什么吐蕃主力大军的话来吓唬我们不敢前进。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是怂恿我们抗旨呢,然后他拿了逻些城夺了首功,我们倒要被人指责不尊陛下旨意,何其阴损毒辣。”哥舒翰冷声道。
李光弼吸了口冷气,眉头拧成了一股疙瘩,喃喃道:“不至于吧,此人心计如此艰深?匹播城中不是有十万吐蕃兵马么?他剑南军一军又如何能攻破逻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