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闻言起身来长声叹道:“王侍郎果然心胸广博,原来我的担心却是多余的,王侍郎根本就没怪罪我,反而体查前因后果,善解人意之极。安某痴长王侍郎几十岁,若论豁达反倒不如,真是汗颜无地。”
玄宗笑道:“禄山能说出这番自责之语,也是明理豁达之人。”
安禄山拱手道:“多谢陛下。但有件事要说清楚,王侍郎刚才所言有些是对的,有的却是不对的,在这里臣要做个说明,免得在座有人会产生误会。”
玄宗笑道:“有这必要么,王源并未怪你。”
安禄山正色道:“臣觉得有这个必要,王侍郎虽未怪我,但李相国和杨左相都在当场,刚才王侍郎的话会给两位相国造成一些误导,臣必须要说清楚。”
玄宗看向两位丞相,但见杨国忠和李林甫的表情似乎真的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笑道:“好吧,那你便说说。”
安禄山再施礼道:“谢陛下。臣要郑重说明的是,无论何时,只要臣在范阳一日,臣都不会无端放任奚族兵马随意出入我大唐边境之地,所以王侍郎刚才揣测是因为臣想表示对奚族人的诚意而容忍其兵马入境纵横,那是绝无可能的。陛下将戍守范阳的重任交于臣,臣拼死也绝不容许奚族人踏进我大唐的半寸土地,否则便是臣的失职,这一点毋庸置疑。”
杨国忠微笑插言道:“那王源遭遇的三千奚族兵马是怎么回事?天上掉下来的?”
李林甫咳嗽一声道:“杨左相,听安节度说嘛,他不是正在解释此事么?”
安禄山笑道:“杨左相所问之事正是我要向两位丞相和王侍郎澄清的事情了。在此之前,须得说一说此次奚族人归顺之事,这件事可上溯到数月之前。六月里我来京城时,有一日陛下同我闲聊,曾谈及奚族人威胁边境之事。陛下当时感叹于边境安危之重,曾说道‘若是奚族人能归顺我大唐便可省却不少烦忧之事’。不知陛下可记得这句话?”
玄宗想了想道:“朕说过这句话么?”
安禄山‘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请陛下治臣之罪。”
玄宗愕然道:“你这是干什么?”
安禄山哭丧着脸道:“陛下不记得这句话,便是说臣是假传圣谕,罪不当恕,请陛下治我之罪。”
玄宗苦笑道:“你也太认真了吧,朕只是不记得罢了,朕一天也不知道说过多少句话,几个月前你来京城的一次谈话朕如何记得?朕都过了花甲之年了,你以为还能句句记得清楚啊?”
“请起居郎拿起居实录来翻找对证。”安禄山梗着肥脖子道。
“罢了罢了,朕记得说过这句话了,真是拿你这胡儿没办法。”玄宗苦笑拂袖道:“起来吧,这是干什么。”
安禄山吃力的爬起身来,憨态可掬的整理好皱了的衣衫道:“陛下记得便好了,正是这句话,才让臣竭力促成奚族归顺之事,完成陛下心中所希望的事情。臣无他优点,只要陛下想做的事情,臣是一定要替陛下做成的,所以从那时起,臣便着力促成此事。”
王源差点都吐了,安禄山这马屁拍的简直太恶心,配合着他人畜无害的肥胖呆萌的形象,任谁也不知他憨厚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艰深的心机。
“你很好,你一向很尊重朕,对朕也很忠心。”玄宗微笑道。
“谢陛下,有陛下这句话,臣也值了。回到那件事上来,正因为臣要促成奚族归顺之事,所以一直同奚族人进行接洽探知他们的诚意。在王钦使抵达幽州的那几日,正是事情突飞猛进的时候,王钦使可能不知道,你抵达幽州城之前的那天,正是奚王李鲁苏抵达幽州城的日子。你在幽州城中,奚王李鲁苏也正在幽州城中同我谈判归顺大唐的条件。”安禄山转向王源道。
王源没惊讶,李林甫和杨国忠倒是惊讶了,杨国忠诧异道:“什么?你竟然让李鲁苏到了幽州城?此事你怎没告知朝廷?”
安禄山憨厚的胖脸上满是无辜,摊手道:“刚才你们不是听到了么?陛下希望促成此事,我这是在完成陛下交代之事啊?李鲁苏不来,我怎知他诚意?”
杨国忠无言以对。王源心中暗叹安禄山奸猾之极,这是偷换概念,将玄宗扯出来当挡箭牌了。拿玄宗随口一说的事情当圣旨来办,在此情形下自然是做什么都不逾矩了,想必玄宗也不会因此怪他,反倒会因为他表现出的忠心而护着他。
果然,玄宗皱眉思索道:“禄山,朕认为定是你要求李鲁苏去幽州谈判,顺便试一试他的诚意。他若不敢去,定是心中有鬼,归心不诚。他若敢去,想必是归顺之心甚坚,便可以着手商议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