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琛听到舒清妩的回答, 回头看了看她,发现她低垂着眼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但萧锦琛却莫名觉得, 她似乎不是很开怀。
萧锦琛没安慰过人, 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待两人行至听涛阁之前,萧锦琛看着随着微风略有些波澜的德定湖,突然有了些许顿悟。
这时午膳还未送到, 萧锦琛倒也不跟舒清妩分桌,两人就直接围着听涛阁中的石桌坐下,萧锦琛就指了指德定湖。
“丽嫔, 你看。”
随着他的话,舒清妩默默看过去,只能看到灿烂的阳光照在碧波之上, 风景是美的。
舒清妩:“……?”
看风景吗?舒清妩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只能装作很投入的样子,目不转睛盯着湖面看。
萧锦琛见她看得特别认真, 就问:“丽嫔, 你可看出什么?”
乾元宫虽是后宫最大的宫室, 其实也不过就一丁点大,整个乾元宫跟坤和宫加在一起, 都没有玉泉山庄的听涛水榭宽敞。
这景玉宫里的德定湖, 说湖都是抬举, 实际也就是个大一点的水池子。
能让舒清妩看出什么来?
舒清妩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她刚才那一瞬间想通, 倒是没什么心情不好的, 只是实在不能理解, 萧锦琛到底在说什么。
“陛下,想让臣妾看什么?”舒清妩疑惑地问。
萧锦琛扭头看她,见她一脸莫名,似乎还是有些不愉,于是就说:“你看潮落潮汐都是天时,每日金乌升起复又降落,都是亘古不变的既定命运,人之初生也是如此。”
舒清妩“……”
怎么说着说着又感叹起天时和命运了?
最近的朝政真的这么让人为难,以至于萧锦琛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舒清妩依旧疑惑地看着萧锦琛,倒让萧锦琛以为她一直不曾释怀,为着父母的事情,竟是如此忧愁悲苦,实在是有些可怜的。
这么一想,萧锦琛突然有些心疼。
大抵是看她一贯都是言笑晏晏,也从不为这些琐事烦忧,猛然说起这个话题来,才让萧锦琛感受到她其实也过得不如意。
而这份不如意,看似还挣脱不开,无论如何无法排解。
其实普天之下,人人都是一个模样,上至皇帝,下至百姓,便是路边的野狗,大抵也都要奢望家庭温暖,奢望亲缘深厚。
这一点,萧锦琛无法去怪罪舒清妩对家族太过上心,他只会感叹自己同舒清妩也都面对一样的困惑,只不过,他可以靠至高无上的尊位来解决,而舒清妩原来却只能自己忍耐和坚持。
若是她从不曾对自己说,那他也大抵不会懂。
两个人竟是在这一件事上,有了一样的烦恼,也莫名多了一丝缘分。
可两人看似相同,却又是如此不同。
舒清妩毕竟是女儿家,她所面对的困难和磨砺,肯定比萧锦琛所想象的还要多。
萧锦琛难得为一件事纠结起来,他甚至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开始揣测在家中时的舒清妩过得到底有多不如意。
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下定了决心,依旧也是茫然无措的。
小姑娘家家的,以前的日子肯定颇为艰难,刚入宫的时候日子又不好过,所以那个时候才会如此谨慎,倒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喝酒的那一日,她想开了,不在为家里琐事烦忧,这才放松胸怀,有了今日的舒展和淡然。
萧锦琛一瞬思量许多,那些小情绪在头脑里盘旋,简直要让他头晕目眩。
但萧锦琛还是想明白了。
他看舒清妩一直没有言语,便继续耐心道:“父母之所以是为父母,只因他们缘分之中给了你生命,之后养育教养,直至你长大成人,都同父母和家族无法分割。”
“所以,过去已经过去,旧事也无法再改,你如今已经入宫,过好之后的生活,就是最好的选择。”萧锦琛沉声道。
舒清妩这才意识到,萧锦琛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何意。
他大抵以为自己还在为父母的事情伤心,正在想方设法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为这事太过难受。
所以那一句释怀,其实说的是太后吗?
舒清妩眨眨眼睛,总觉得这事有点新奇。
萧锦琛这种性子,居然还能替她着想,并且想得这么严肃认真,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怕是春日飞雪,冬日花开,夜晚阳光普照,白日漆黑无光,无论怎么看,都令人无法安然处之。
舒清妩一时间是真的答不上话。
这突入其来的关心扰乱了她的思绪,也让她不知要如何应对。
她只说:“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过去不可改,在心田之中,却永远都要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说的是父母,也是萧锦琛。
然而萧锦琛却无法明了,他只是认真看着他,目光里有着细碎的光,那是德定湖的光影残照,那是心湖里的微波荡漾。
舒清妩面容淡然,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伤心,也好似一点都不难过,但萧锦琛却就是能从她那双漂亮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些许的不甘和愤懑。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目光里看到这么多情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很自然地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眸。
舒清妩的皮肤很滑,睫毛也很长,萧锦琛手指碰上去,只觉得一片柔软。
然而舒清妩完全没有准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面闪躲开来。